第420節(jié)
然后將他掉轉(zhuǎn)身來戴上枷,上了腳鐐,啪啪貼上兩道刑部封條。 “好了,上路吧?!崩喜钜鄹叱宦暎骸澳仡^,今生罪孽今生了,來生定能活到老……” 獄卒們便將胡公子推搡出牢門,送上囚車。 囚車旁,居然候著幾百名全副武裝的官兵。押著囚車,浩浩蕩蕩出了刑部大牢,又出了貫城。 一出貫城,刑部的差役便打起了旗號敲起了鑼,開道是一方面,還能吸引市民前來圍觀。 其實今天根本不用招呼,京城百姓也不知道從哪聽來的消息,都知道今天是胡公子上路的好日子。 誰不想親眼看看橫行南京的胡公子押赴刑場? 為了能湊這個熱鬧,南京市民起的比上朝官還早,拿著早飯,扶老攜幼到去刑場的必經(jīng)之路上候著。 從貫門到太平門,從太平門到三山街,九里的長街上,密密麻麻都是人,少說十萬八萬…… 八百官兵如臨大敵,都被老百姓的熱情嚇到了。 胡公子這才知道,干嘛要用這么多兵護送自己。心中不禁有些得意,看來本公子名聲還是響亮的。 看著老百姓都挎籃提筐的,他不禁暗道,莫不是給本公子送行的酒食? 這念頭還沒閃過,他就被飛來的狗屎橛子擊中了腦門。 緊接著,更多的狗屎、人便、羊屎蛋子,從四面八方飛來,冰雹般砸向囚車。 幾乎是瞬間,就把剛洗刷干凈的胡公子,又涂了個滿臉滿身。 這幫刁民籃子筐子里裝得居然是各種便便…… 最過分的是,還有用豬尿泡裝的稀粑粑……為了能表達(dá)一下對胡公子的真情實感,老百姓也真是拼了。 押送的官兵和官差們也被殃及池魚,前者還好些,可以舉起盾牌擋一擋‘槍林彈雨’,后者就只能抱頭硬捱著了。 一開始有人還想吆喝百姓,可一張嘴,吃了個冬棗大小的粑粑……于是全都老實了,盡量躲遠(yuǎn)一點,抱著頭,這會兒也只能顧頭不顧腚了。 這還是負(fù)責(zé)的開侍郎經(jīng)驗豐富,讓跟其他犯人錯開,單獨出發(fā)。不然非徹底亂套不可。 最遭罪的是,刑部大牢在南京城北門外,而殺人的三山街在城南夫子廟一帶,隊伍要穿過整個京城,要不怎么叫游街示眾呢。 等隊伍終于到了街口時,囚車少說重了三五百斤,拉車的駑馬都打著響鼻直罵娘…… …… 與三山街僅一街之隔,便是原來的燕王府。 雖然現(xiàn)在燕王府的牌匾摘了,但還沒人敢把他們一家攆出去。 老六跟老四搭個梯子爬到銀安殿頂上,不用望遠(yuǎn)鏡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其實老六本打算去看現(xiàn)場的,但想到四哥還擱家里不能出門了。便按捺不住舔狗之魂……哦不,兄弟之情,丟下大表哥,跑來找四哥。 哥倆便靠在殿脊上,一邊喝酒,一邊嘖嘖有聲的說著風(fēng)涼話。 “呵,這囚車,簡直是祖?zhèn)鞯拇a——屎山啊?!崩狭Φ馈?/br> “哈哈哈。”老四已經(jīng)習(xí)慣了聽不懂他的俏皮話,卻不影響心情舒暢道:“還是你有先見之明,要是跟大表哥去現(xiàn)場,還不得讓內(nèi)味兒熏死?” “我當(dāng)然有先見之明了,胡公子今天上路的消息,還是我讓人幫著散布出去的?!崩狭Φ溃骸敖o四哥出口惡氣?!?/br> “哈哈哈,好兄弟。”朱棣跟他一碰杯,重重點頭道:“痛快,痛快!” “要是能把胡惟庸一起押送法場,就更好了!”干杯之后,他一抹嘴,不無遺憾的唏噓道。 這幾個月他被胡惟庸害得足不出戶,憋了一肚子的怨氣。“恨不能把那老東西生吞活剝了!” “唉,四哥,咱們是體面人,要細(xì)嚼慢咽?!崩狭鶇s笑瞇瞇道:“不比生吞活剝有意思?” “倒也是?!崩纤目匆谎劾狭刂嘏牧伺乃募绨?,便不復(fù)多言。 第七零三章 沒聲音,再好的戲也出不來 南唐和南宋時期,三山街是御街通道。其東北角的承恩寺周圍,百貨雜陳,且有游藝雜耍,甚為熱鬧。到了國朝,朱老板在城內(nèi)設(shè)立大小市多處,三山街市居首位。 把法場設(shè)在這種最繁華的鬧市口,卻也不是朱老板首創(chuàng),而是歷代皇帝共同的選擇,因為這樣可以最大程度上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但其實,對娛樂匱乏的老百姓來說,主要還是可以來點刺激的瞧瞧。 這會兒午時已過,萬里無云,大太陽高懸在頭頂,三山街口烏壓壓全是人,興致勃勃看著扎起的行刑臺上,并列跪了一排的待決死囚。 “哪個是胡公子?” “當(dāng)間那個,沒看到他脖子后面亡命牌上,寫著‘殺人犯胡天賜’么?” “他不是親自動手的吧,也叫殺人犯?” “懂什么叫‘諸惡以造意為首’么?那些打手都是他指使的,當(dāng)然要算在他頭上?!?/br> “哈哈,這就對了,他那些惡奴干的壞事,可不都得算在他頭上!” “真是太好了,不過他爹就沒責(zé)任嗎?” “噓,小聲點兒,胡相就在臺上呢……” “嚇,他也要砍頭?”好多老百姓高興壞了。 “不是,哪有那好事兒,他在監(jiān)斬臺……” “好家伙,這也夠攢勁的?!崩习傩章犃穗y免失望,但樂子人們可就興奮了。 這種父親下令斬首兒子的戲碼,可是一輩子都看不上一回的!這不比看宰相殺頭還過癮? …… 正對著刑臺的監(jiān)斬臺上。 胡相幸好聽不到老百姓幸災(zāi)樂禍的議論聲,不然非得再氣中風(fēng)了不可。 雖然胡天賜在對面百步外,拼命的搖頭晃腦,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力。 但他微閉雙目,看都不看那‘假貨’一眼,睹物尚會思人,何況看到一個跟兒子一模一樣的人了。 這也是他不肯接受朱老板恩典的原因。 而且這么珍貴的恩典,怎么用在假貨上頭?他當(dāng)然要這假貨給自己兒子陪葬,順便在皇帝面前狠狠刷一波好感,把搖搖欲墜的相位穩(wěn)固住了。 雖然昨天才經(jīng)歷了喪子之痛,但胡相還是冷靜的做出了一舉三得的最優(yōu)解。要不是剛死了兒子心情不佳,他高低得給自己點個贊。 他相信,如今再也沒有任何事,會影響到自己的心境了。 現(xiàn)在他只盼著趕緊完事兒,回家睡覺,別讓自己在這里現(xiàn)眼了。 …… 不遠(yuǎn)處的大殿頂上,老四透過望遠(yuǎn)鏡,看到好像要在正午陽光下睡著的胡丞相。 “奇怪,胡相是不是太淡定了點兒?”他不禁有些失望道:“就跟要殺的不是他兒子似的?” 說著他擰眉猜測道:“不會是宰了白鴨吧?” “怎么可能呢,絕對如假包換的胡天賜!”老六笑道:“四哥要對大明的法司有信心?!?/br> “有信心才怪呢……”老四不屑道:“六部就是中書省的六條狗?!?/br> “哈哈哈,四哥成見了?!崩狭Φ溃骸捌鋵嵲蚝芎唵危拥淖毂欢轮?。沒聽過那句話么……沒聲音,再好的戲也出不來。” “我還真沒聽過?!崩纤牡?。 “那我就讓你聽聽?!崩狭愠骂^喊了一聲:“給胡公子把嘴里的東西拔了?!?/br> 下面的鄧鐸便飛奔出去。 …… 午時二刻,行刑臺上開始有動靜了。 “開始了開始!”等的不耐煩的市民們,興奮的睜大了眼睛。 便見一個紅衣紅帽、坦胸露乳劊子手,舉起鬼頭刀,一刀斬下了……一只大公雞的頭。 然后所有主刀的劊子手,都把臉涂滿雞血。這叫在開斬前破煞,目的是鎮(zhèn)住可能的冤魂。 另一邊,監(jiān)刑官吏也最后一次核實死囚的身份,待確認(rèn)無誤后,今日的監(jiān)刑官,當(dāng)朝丞相胡惟庸,便毫不猶豫從簽筒中抽出火簽,丟到地上。 這代表所有程序全部走完,可以正式開刀問斬了。 當(dāng)然,還要等日晷上的晷針投影,與標(biāo)著午時三刻的那道紅杠杠重合。 午時三刻一到,除非皇帝喊停,否則任何人都不能阻止行刑了…… 擔(dān)任臨刑官的開侍郎接過簽子,轉(zhuǎn)身高聲道:“準(zhǔn)備行刑!” 同樣紅衣紅褲紅帽子的劊子手徒弟們,便將插在犯人脖子后頭的亡命牌拔下,扔到他們面前。而且要讓那大大‘?dāng)亍殖?,絕對不能扔反了。 就這一手,徒弟就得練一年。 然后徒弟們抓住犯人的頭發(fā),便往砧臺上按,露出死囚的脖頸,等待師父那一刀。 誰知在這過程中,出了點小意外。可能是按胡公子的那徒弟下手有點重,把胡天賜的臉整個拍在了砧臺上。 結(jié)果把他嘴里的抹布給震了下來。這下樂子可大了…… 胡公子剛才一見到他爹,整個人都癲兒了。但苦于嘴巴被塞住了,只能瘋狂的搖頭擺尾,指望救命稻草能發(fā)現(xiàn),自己是真的胡天賜。 可胡惟庸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再折騰都是徒勞的。 這下終于解除了封印,他第一時間便撕心裂肺的喊道: “爹啊,我是天賜啊!救命啊,爹!” 臺下百姓聞言大喜,對么,這才是該有的戲碼!哭,使勁哭,哭著喊著叫爸爸吧! 監(jiān)刑臺上的胡丞相卻如遭雷擊,這聲音他太熟悉了,早已牢牢印在了他靈魂深處。 他不由自主一下站起來,死死盯著那‘西貝貨’,瞬間臉色數(shù)變。 旁邊陪坐的刑部尚書趙翥,侍郎開濟等人,趕忙跟著站起來,大氣不敢喘。 “爹,我真的是天賜啊,我沒被換出去……”見胡惟庸終于有了反應(yīng),胡天賜愈發(fā)激動的大叫起來: “不,我是被換出去了,可又不知咋回事兒,我又被換回來了!” 那邊胡惟庸還沒說話,趙部堂先被嚇尿了,這尼瑪是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說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