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方說茶馬貿(mào)易雖然也是貿(mào)易，但運力的局限就決定了，茶馬貿(mào)易永遠無法與海上貿(mào)易相比。

    當然將來打通了出?？冢至懋攧e論了……不過那是后話。

    可跟著他們吃飯的人多著呢，手底下還有的是人等著發(fā)財呢。何況越是家大業(yè)大越要分散風險，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不然哪天王爺罩不住了，朝廷重新海禁，他們就得喝西北風去。

    這也是他們?nèi)绱藷嶂杂冢鯛數(shù)闹厣讨髁x的原因。唯有扭轉了重農(nóng)輕商的頑固思想，才會避免生意再大，也會被朝廷輕易拿捏的可悲局面。

    “眼下還不是茶馬生意擴大規(guī)模的時候，得等到朝廷收拾了麓川，修好了路設好了驛站，各方面條件都成熟了，才是大張旗鼓干起來的時候?！敝鞓E便逐條分解道：

    “滇銅也是此理，東川那邊還沒太利索。因為銅礦的事情，那邊土司去年鬧的也最兇的，年底本王召見都沒來幾個。我看他們現(xiàn)在可能沒了造反的膽子，但肯定敢于攔路搶劫的。而且去年他們損失那么大，今年一定會拼了命的找補回來，搶的肯定更兇?！?/br>
    “加上路也沒修好，煉好了銅，也很難運出來。所以銅礦也要先放放。我們還是先搞井鹽吧?！敝鞓E說著沉聲道。

    ……

    通過打井的方式，抽取地下鹵水制成的鹽就叫井鹽。

    世人皆知四川出井鹽，然而云南的井鹽絲毫不遜色于四川。而且滇中、滇南、滇西皆有鹽井，號稱滇中九。不但產(chǎn)量大，品質(zhì)也十分優(yōu)秀……

    云南所產(chǎn)的滇鹽雪白細膩，口感也更好，所以比海鹽暢銷，很受內(nèi)地民眾喜愛。鹽商們自然也對其趨之若鶩。

    狗大戶們也都很心水，誰不想在海商之外，再多個鹽商的身份呢？

    “怎么搞，開中嗎？”程前試探問道。

    “對，開中！”朱楨重重點頭。

    ……

    中鹽之法，軍守邊，民供餉，以鹽居其中，為之樞紐，故曰開中。

    洪武三年，因山西等邊地急需軍糧，當時的山西參政楊憲募商人輸糧換取鹽引，憑引購鹽運銷于指定地區(qū)，解了大軍的燃眉之急。從此開中法便成了朝廷的常用工具。

    云南運糧困難，朝廷壓力很大，商人們的力量加進來，幫著朝廷輸糧，可以大大減輕官府的負擔。

    “當然，你們輸糧同樣很困難，因為長途運輸糧食的耗費巨大，這是誰都避免不了的。不過你們可以換個思路，同時在云南雇傭勞動力開墾田地，生產(chǎn)糧食，就地入倉換取鹽引，以便更多地獲利——此乃商屯之法也?！敝鞓E又介紹道。

    “這個方法好！”眾大戶不禁贊道。

    羅貫中搖頭晃腦：“孔子所謂‘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惠而不費?！?/br>
    “瞧瞧，咱羅老師就是有文化?！敝鞓E笑著給老寶貝點了個贊。

    “可要是我們招募長工來了，看到王爺給移民的政策這么好，跑掉了怎么辦？”有人出聲問道。

    “跑掉就跑掉了唄，rou爛在鍋里，只要別跑出云南就行?！敝鞓E卻不以為意的笑道。

    “哈哈也是，就當幫王爺移民了?！贝髴魝円埠芸吹瞄_，當有了更高的追求，人就不會錙銖必較了。

    “你們可以跟雇工簽訂合同，他們要是眼紅，幾年期滿后可以落戶留下來嘛，你們再招一批就是，反正大明最不缺的就是人。”不過朱楨還是給他們支招道：

    “這邊官府所有的政策優(yōu)惠，都是以落戶為前提的。你們帶他們來了，先到官府報備一下，他們沒恢復自由身不能落戶，不就得了？不過官府只保護最長三年的契約，三年一過人家就可以落戶了?！?/br>
    這也算是在官府、百姓和商人間，達成一個相對都能接受的平衡了。不過這就要求大戶們年年往云南招人……但這不正是朱楨想看到的嗎？

    “王爺要多少糧食？”顧元臣問道。

    “當然是多多益善了。之前戶部所奏滇鹽法是輸米兩石，給一小引鹽引。被本王駁回了。最終定為輸米一石給一引鹽引?！?/br>
    “這么優(yōu)厚的么？”眾大戶不禁歡呼起來?！堕_中條例》規(guī)定，按照路途遠近，輸米五石到一石，給一鹽引，也就是一百二十斤。朱楨給他們的，確實是最優(yōu)惠的條件了……

    當然，鹽引只是購銷運輸食鹽的憑證，購鹽時還得用錢買。但鹽引本身就是珍貴的有價證券，因為沒這玩意兒，你賣的鹽就是私鹽，被抓住是要砍頭的。

    所以王爺訂的這個價，實在是太良心了。

    要知道，往甘肅輸米兩石，才能換一引淮鹽鹽引。而滇鹽的價格，是淮鹽的兩倍……

    “那還不得把鹽課司擠爆了？”眾大戶說著又替王爺擔心道：“就怕王爺?shù)綍r候給不出那么多鹽?！?/br>
    “放心吧。不用擔心我給不起鹽。我告訴你們，銅礦也好，井鹽也罷，蒙古人連千分之一，甚至萬分之一都沒開采出來。我們完全可以達成千百倍的規(guī)模，就是全大明都吃云南的鹽，用云南的銅，都吃不完用不完！”朱楨卻石破天驚道。

    “真的啊？”大戶們對王爺?shù)脑?，自然深信不疑，不禁喜不自勝道：“那還真得接住這潑天的富貴?！?/br>
    “當然了。到時候讓你們跟海上貿(mào)易二選一，怕是你們都會選云南?！?/br>
    “是是是?！惫反髴酎c頭不迭。海上貿(mào)易有風險，而這個壟斷了，能一代代吃到天荒地老，換了誰不稀罕？

    “我跟云南鹽課司說好了，到時候你們開礦他們監(jiān)督?！敝鞓E接著沉聲道：“井鹽不像是海鹽那么好取，要打很深的井汲取鹵水，技術含量高，勞動密集，云南尤其如此。所以滇鹽才會那么貴，因為它難搞。但也正因為難搞，本王才能說服父皇，交讓你們來負責開采?！?/br>
    朱楨知道，要是交給官府來取鹵制鹽，最后的生產(chǎn)規(guī)?？隙ê苄?，很難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這很正常，大明所有鹽鐵銅礦，但凡官營的統(tǒng)統(tǒng)拉稀，最后都是私營的一統(tǒng)天下。

    所以還是要商人來。

    “我唯一的條件，就是要從內(nèi)地雇人！商人也要有大局觀，要記住云南的漢人多多益善。因為有人才有地啊。云南的漢人太少的話，就算我們這代人丟不了，后代也會丟了的。

    “王爺放心吧，我們記住了，一定想方設法往這邊移民！”狗大戶們重重點頭，紛紛表起了決心。

    “嗯，這段時間，我派人陪著你們，先考察考察各地的鹽礦，也可以順便考察下，哪里適合商屯?！敝鞓E最后道。

    “是?！贝髴魝凖R聲應下。

    第一零六四章 千屯鎮(zhèn)云南

    一出正月，滇東就可以春耕了。

    除了禁軍之外，所有轉為駐屯軍的部隊，開赴各地，開始軍屯。

    所謂軍屯，是朝廷為了取得軍隊給養(yǎng)或稅糧，由軍隊直接組織經(jīng)營的一種農(nóng)業(yè)集體耕作制度。相較于普通的民墾，軍團的組織性強，耕地面積大，朝廷的收益也高于向百姓征收稅糧。

    漢朝晁錯曾言：‘令遠方之卒守塞，一歲而更，不知胡人之能，不如選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備之?！谑抢_了漢家王朝軍屯邊塞，且耕且戰(zhàn)的悠久歷史。

    當年漢武帝征服滇國之后，就開始了在云南屯田。

    在元朝占領云南一百多年的時間里，蒙古人也學漢人軍隊屯田的辦法，在云南進行軍民屯田。

    朱楨整理梁王留下的賬目得知，元朝在云南的民屯戶是一萬八千戶，軍屯是八千一百戶，所屯官田、軍田、已業(yè)田加起來共計達四十萬畝。

    雖然跟朱老板屯田動輒十幾幾十萬頃，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但是對初來乍到的明軍來說，這四十萬畝官田卻是十分解渴的。

    因為云南雖然地廣人稀，有無窮無盡的土地等待開墾。

    但土地這東西，生田和熟田完全是兩個概念，頭一年開墾的土地，畝產(chǎn)不到一百斤司空見慣，非得好生侍奉上幾年，才能把產(chǎn)量提上去。

    所以明軍想要盡量迅速自給自足，就得把這四十萬畝官田攥在手中，而那些土司土酋也早就對這些珍貴的熟田垂涎欲滴了。

    在明軍到來前，云南基本上還停留在奴隸社會，也包括生產(chǎn)力水平。當?shù)赝寥酥粫陡鸱N，靠天吃飯，一畝地產(chǎn)個幾十斤糧食就算豐收了。

    土司土酋們能不眼饞元朝手中那些能畝產(chǎn)兩三百斤的‘肥田’嗎？

    這是去年雙方起摩擦，乃至大打出手的原因之一。最終明軍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才重新彈壓住了局面。

    朱楨又把那些土酋土官叫到省城喝臘八粥，這才讓他們勉強認可了官府對元朝遺產(chǎn)的繼承。

    為免夜長夢多，這不得趕緊去占下？

    于是剛過完上元節(jié)，各衛(wèi)指揮使便紛紛下令部隊，向各自分到的屯田地區(qū)開拔。

    雖然心里還有很多不情愿，但軍令如山倒，將士們也只能遵照執(zhí)行。幸好王爺許諾的特別津貼已經(jīng)發(fā)到手里，讓大家心里舒服了一些。

    那就既來之，則安之吧……

    而且現(xiàn)實也由不得他們磨蹭，雖然云南都司和布政使司，已經(jīng)給各衛(wèi)指定了屯田的區(qū)域。

    但衛(wèi)所下頭的各千戶所怎么分，千戶所下頭的百戶所又怎么分，可都還沒定下呢。

    而且總共就四十萬畝地，二十萬大軍分，一人只能分到兩畝地，勉強糊口而已。

    想要更多的地，就得自己去占，去開墾！

    這種時候肯定是先到先得，先來的占好地，后到的只能撿旁人看不上的地方了了。

    這種時候誰還在那鬧情緒耍脾氣，磨磨蹭蹭的不肯動身，不是傻子嗎？

    所以雖然嘴上不情愿，但動作一個個麻利著呢。不出十天，除了衛(wèi)戍省城的禁軍外，所有留駐云南的衛(wèi)所軍隊全都走了個一干二凈……

    ……

    當然，保護政權，維持統(tǒng)治，永遠是軍隊的首要任務。

    所以各衛(wèi)所千戶所的駐屯地，都是經(jīng)過朱楨和眾將領反復商議，精心挑選出來的。全都極有針對性，不是戰(zhàn)略要地，就是交通要沖，絕無一處無關緊要之地——

    頭等重要的是云南府，這里作為省府，是整個云南的中樞，更是滇王府所在，自然是軍隊駐屯的重中之重。共有云南前衛(wèi)、云南后衛(wèi)、云南中衛(wèi)、云南左衛(wèi)和云南右衛(wèi)，以及后調(diào)入的武昌三衛(wèi)，共計八衛(wèi)四十個千戶所駐屯。

    用全省總兵力的四分之一，來確保省府絕對安全，省城固若金湯。這絕對是被去年的楊苴之亂嚇壞了。朱老板從創(chuàng)業(yè)到今天，還沒經(jīng)歷過省城失陷的慘敗呢。連當初陳友諒六十萬大軍打洪都，都被他侄子硬是守住了。

    云南文武實在不敢想象，要是他們來個破天荒，會被惱羞成怒的朱老板怎么處置。

    打死老六和云南文武，也不敢再來這么一遭了……

    另外，武昌三衛(wèi)作為楚海滇王府三護衛(wèi)，估計年中就能完成改名流程，即將改名楚王衛(wèi)、海王衛(wèi)、滇王衛(wèi)。

    而且現(xiàn)在的王府三護衛(wèi)有足足兩萬大軍，齊裝滿員，可不是當年缺編一半的架子軍了……

    ……

    此外，各處由省里直接管轄的府，也都是不容有失的戰(zhàn)略要地，明軍都有衛(wèi)所駐屯。

    譬如曲靖府設有曲靖衛(wèi)，楚雄府設有楚雄衛(wèi)，大理府設有大理衛(wèi)、永昌府設有永昌衛(wèi)，臨安府設有臨安衛(wèi)等等……

    此外，位于交通要道上的州縣，也都是設立了衛(wèi)所重點把守。尤其是從勝境關經(jīng)曲靖到昆明的這條與內(nèi)地聯(lián)系的大動脈，設立了足足四個衛(wèi)所，兩個守御千戶所駐屯……

    總之，共計二十四個衛(wèi)，八個守御千戶所，一千兩百八十個軍屯點，分駐在三江以內(nèi)云南的各處要地。牢牢的鎖死了云南所有的交通要道、戰(zhàn)略要地，成為大明開發(fā)云南最有力的保障！

    ……

    俞敏就是這二十萬駐屯大軍中的一員。

    他所在的千戶所，被改編為了楊林守御千戶所。

    守御千戶所是大明衛(wèi)所制度中的一種特種編制。上不隸衛(wèi)，直屬都指揮使司。

    一般都是由于該千戶所防守的地方特別重要，所以由都司直轄，以減少指揮層級，提高掌控力度和千戶所的反應速度。

    千戶所的駐地楊林鎮(zhèn)，就在嵩盟州城南二十六里，鎮(zhèn)上有東行大道的重要驛站楊林驛。其作用一目了然，就是為了保護州城的安全和省城生命線的暢通。

    雖然但是，千戶所的設置，其實與尋常千戶所并無不同。同樣下轄十百戶所，每個百戶所占據(jù)一個鄉(xiāng)鎮(zhèn)……從現(xiàn)在開始改叫屯了。

    他們百戶所的駐地在大哨鄉(xiāng)，所以也被叫做大哨屯。

    大哨屯百戶所下轄二總旗、十小旗，兵額百十二人。

    其實俞敏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總旗官了。只是大家都被提拔了，哪有那么多人讓他們管？所以他還是管著原先的小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