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她抬起頭來，直視著那雙冰冷淡漠的眼眸，鼓起勇氣開口說道，“福先生有沒有考慮過，加入我們巡禮司？”

    “暫時沒有。”

    衛(wèi)韜緩緩搖頭，目光落在她白皙修長的脖頸。

    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頭剛剛從沉眠中醒來的猛虎，死死盯著身前毫不設(shè)防的羔羊。

    柳青緣努力平靜了語氣，“以福先生的實力，再加上小女子從中運作，只要加入巡禮司，起步便可以是翊衛(wèi)少卿的職務(wù)。

    自此可以調(diào)動的人力物力、情報資源等等，將遠遠超出普通人的想象?！?/br>
    他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后心不在焉道，“如今世道，皇權(quán)旁落，朝廷勢弱，你所說的這些好處，到底能兌現(xiàn)幾分，卻還是個未知數(shù)?！?/br>
    “福先生說的不錯，四十年前的外戰(zhàn)，半甲子前的內(nèi)亂，導(dǎo)致各地節(jié)度使擁兵自重，迅速崛起，朝廷中樞的弱勢，確實是不爭的事實。

    但是，朝廷中樞的衰落，和巡禮司卻是沒有太大關(guān)系。

    真正的情況卻是，隨著天下漸漸步入亂局，本司非但沒有變動衰弱，反而變得愈發(fā)強勢?！?/br>
    柳青緣小心觀察著他的表情，語速飛快接著說了下去。

    “只要福先生加入本司，絕對會直接從少卿做起。

    或許用不了太長時間，便能擢升中丞，甚至是巡禮司常侍。

    到了那個時候，不管是朝廷還是江湖，都將擁有越來越強的影響和勢力。”

    衛(wèi)韜面無表情，慢慢說道，“你怎么知道，在我得到這一切之前，不會突然一場意外，落得個身死燈滅，萬事皆休的下場？”

    柳青緣面色慘淡，手指捏住衣服下擺，不由自主一點點絞緊。

    “福先生小心謹(jǐn)慎，不愿相信，我完全可以理解?！?/br>
    “畢竟先生在房家大院與青蓮教一戰(zhàn)，所用招式打法清晰可見玄武道子孫洗月的影子。

    在當(dāng)今之情勢之下，福先生不管有多么小心謹(jǐn)慎，其實都不為過?！?/br>
    柳青緣說到此處，又是一聲幽幽嘆息。

    “只要福先生能饒我性命，小女子可以申請調(diào)任珞水周邊，隨侍于先生左近。

    并且可以利用巡禮司的力量，暗中為先生做事，為先生掃清障礙。

    當(dāng)然，您若是能加入本司，一定是更好的選擇，將來有屬下的全力襄助……”

    衛(wèi)韜忽然打斷了她的話，問道，“你的老師叫什么名字，是不是也是巡禮司的官員？”

    “在下老師姓白，當(dāng)初也是巡禮司翊衛(wèi)中丞，他……”

    她的話沒有說完。

    臉上表情忽然凝固。

    死死盯著毫無征兆出現(xiàn)在近前的黑紅手掌。

    似緩實疾，輕輕按在了她的眉心之上。

    一點黑暗在眼前倏然綻放。

    然后迅速占據(jù)了全部視野。

    再沒有一絲一毫的光亮。

    “他殺人，竟然連一點兒征兆都發(fā)現(xiàn)不了。”

    “算了，即便是發(fā)現(xiàn)了又能怎樣，還不是為自己徒增煩惱，又多驚惶？”

    數(shù)個念頭在心底悄然閃過，柳青緣莫名舒了口氣。

    一直緊繃的那根心弦，也在這一刻陡然放松下來。

    衛(wèi)韜注視著那具漸漸不動的軀體。

    沉默片刻后蹲下身體，緩緩?fù)嗜チ怂耐庖隆?/br>
    第189章 妄念

    黑暗、灼熱、脹痛。她感到了極大的痛苦。

    想要掙扎擺脫，卻又無能為力。

    整個身體仿佛已經(jīng)不再屬于自己，正在被外物不停侵入，牢牢控制。

    意識渾渾噩噩，已經(jīng)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自我。

    如果這就是死后的世界。

    那么常侍長輩所說的生死之間有大恐怖，確實是非常有道理的一句箴言。

    但是，他也曾經(jīng)說過，人死燈滅，萬般皆空。

    她很不理解，既然死了就空了，卻為什么還有如此痛苦的感覺？

    身體撕裂般的脹痛，就像是有什么東西不停里面鉆透，這能說是空？

    果然，就算是那位身為常侍的姑丈，也是會說謊的啊。

    或許也不一定，他自從內(nèi)練臟腑圓滿，推開了那扇通向玄感的大門后，整個人就變得神神叨叨，精神錯亂，偶爾胡說八道也是可以理解。

    但是，真的是痛啊。

    衛(wèi)韜緩緩?fù)鲁鲆豢跐釟?，將手離開柳青緣的身體，兩腿一軟差點跌坐地上。

    嘩啦！

    他抓起一把從青蓮教眾身上繳獲的血玉丹，盡數(shù)倒入口中。

    緊接著是第二把，第三把……

    一口氣吃掉近半的血玉丹，衛(wèi)韜臉上終于恢復(fù)了些許精神，默默站起身來。

    “這玩意真的不好控制，或許是我理解的不夠深刻，沒能抓住真正的要害和重點。”

    他舔舔嘴唇，面色有些不豫，“我滿足了她的愿望，就是不知道最終結(jié)果如何?！?/br>
    “可惜從房小姐到蓮臺，最終能被我控制驅(qū)使的血靈絲就只有這么多。

    如今又弄了大半到她體內(nèi)，所以不管是成功還是失敗，都只能算是一錘子買賣?！?/br>
    “不過也沒關(guān)系，反正不管她是死是活，也算是驗證了我對血靈絲的理解和推測?！?/br>
    他拿起水袋猛灌一通，然后將剩下的冷水直接倒在了她的臉上。

    時間一點點過去。

    衛(wèi)韜安靜等待。

    不知道過了多久，柳青緣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一道縫隙。

    他瞇起眼睛，背負在身后的雙手悄然膨脹壯大，黑紅交加。

    如果她醒來后的情況沒有達到預(yù)期，那還是要毫不猶豫送她歸西。

    柳青緣完全睜開眼睛。

    在短暫的迷茫之后，將目光落在身前的衛(wèi)韜身上。

    剎那間，她直接笑出聲來，“你也死了，你個瘋子也死了哈哈哈哈哈！”

    笑著笑著，卻又變成了哭聲。

    柳青緣渾身抽搐，劇烈顫抖。

    大量汗水流淌出來，浸濕了下面墊著的衣衫。

    “你，你……”

    她眼神茫然，表情驚恐。

    仿佛視線中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唯有無法忍受的痛楚才是真實。

    衛(wèi)韜眉頭皺起，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后疑惑道，“好像哪里有些不對，在我的理解里，本不應(yīng)該是這樣才對?！?/br>
    “我其實沒有死。”

    柳青緣爬起身來，開始給自己穿上衣服。

    她的情緒調(diào)節(jié)能力很強。

    很快便已經(jīng)恢復(fù)平靜。

    只是低聲嘆息道，“您很厲害，竟然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便掌控了幽玄詭絲，并且將它們注入到了我的體內(nèi)，形成了一片類似于血線網(wǎng)絡(luò)的脈路?！?/br>
    嘆息過后，她甚至露出微笑，“這一次，福先生應(yīng)該不會再殺人滅口了吧。”

    衛(wèi)韜對此不置可否，面無表情道，“你運行一下那些血網(wǎng)，感受一下和以前有什么變化?！?/br>
    柳青緣點點頭，緩緩閉上眼睛。

    唰！

    她毫無顧忌打開外衫，清晰可見一片交織糾纏的血色網(wǎng)絡(luò)，自體表迅速浮現(xiàn)。

    與白皙如玉的皮膚相互映襯，給人一種相當(dāng)詭異的視覺沖擊。

    “確實是令人驚嘆的變化?！?/br>
    “多出的血網(wǎng)脈路不僅對全真內(nèi)練法沒有影響，甚至還有著明顯的助益。

    至少是從氣血總量上，血網(wǎng)脈路，加上交織形成的節(jié)點，比以前最少多出了……”

    說著說著，柳青緣毫無征兆閉口。

    有些疑惑地看向四周，“福先生有沒有聽到，一個飄忽不定，尖銳扭曲的女子笑聲？”

    衛(wèi)韜沉默片刻，露出淡淡笑容，“可喜可賀，她終于又多了一個可以傾聽的朋友。”

    “她是誰？”

    柳青緣還在尋找著那道聲音的來源，忽然再次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