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晩嵐啞然。

    再度對這個村醫(yī)的感覺很是混亂，覺得他前言不搭后語，又覺得他瘋瘋癲癲。

    將大?魏攝政王、本作男主?，交給?這種狂人診治真不放心，衛(wèi)晩嵐決定買完龜酸丸就走。

    卻不知這時候，外頭又來了個老婆婆，長?得跟盧老太太差不多，也是包著張頭巾，但沒有盧老太太那種隱藏不發(fā)?的通透：

    “郝大?夫啊，老婦我來謝謝你。我兒雖然沒吃你的藥，但他回家后連吃兩碗豆飯，還跟老婦說笑，看著比來找你之前開朗得多……”

    郝大?跟著笑。接過老太太給?帶的棗饅頭，叫了聲“馮大?娘”，又說聲“其?實令郎病情不重，就是個心結(jié)，不客氣的”。

    衛(wèi)晩嵐凝目。

    原來這馮大?娘乃是剛才馮秀才的親媽。

    馮秀才應(yīng)考初試不中，逐漸憂思難安，懷疑自己的水平，原來尚且算是個意氣風(fēng)發(fā)?郎君，現(xiàn)在?日日飯量縮減，臉色陰郁眉頭緊皺。

    郝大?夫遂拿男子懷孕、安胎藥這事兒逗他。

    馮秀才不禁逗，離開小院見人誰就跟誰分享自己遇到這樁奇事，人只要打開局面走出牛角尖，就能夠慢慢恢復(fù)，怕就怕著了心魔。

    所以馮秀才這種轉(zhuǎn)變，在?馮老太太眼中已是憂郁癥康復(fù)泰半，老太太家里無甚貴重物事，剛剛蒸好的棗饅頭，趁熱給?郝大?送家里了。

    于是庭院里彌漫著棗饅頭的香甜味。

    衛(wèi)晩嵐小鼻子尖再度動了動，視線投向龜孫丸的小瓷瓶，往前進了半步，仗著兩人現(xiàn)在?假扮夫妻的身份，給?蘇靖之做個主?：

    “醫(yī)者果然妙手回春，那能不能再給?我相公看看眼睛。他現(xiàn)在?看不到了，還逐漸聽不清?！?/br>
    蘇靖之忽然身體?繃緊了。

    已經(jīng)看不見的眼眸，無法瞧出情緒起伏，但他的眉心微微地跳動。

    小晚……

    村醫(yī)郝大?邊啃饅頭邊湊過來。警惕地打量蘇靖之全身，哆哆嗦嗦翻開他眼皮，就這么把?渾身威嚴(yán)的攝政王檢查了一遍，衛(wèi)晩嵐擔(dān)心蘇靖之不喜歡別人接近，趕緊也湊過去緊盯著。

    但這時郝大?沒頭沒尾地問?了句：“郎君貴姓？”

    “蘇。”

    郝大?張開大?嘴，棗饅頭掉地上，骨碌碌。

    ***

    天下?姓蘇的人眾多，絕不可?能會有人把?他們，隨隨便便就跟高居廟堂的攝政王還有小皇帝聯(lián)系在?一起。衛(wèi)晩嵐對這種反應(yīng)感到莫名。

    衛(wèi)晩嵐他其?實知道，如?果攝政王中毒，攝政王自己肯定早就想盡辦法解毒，但依舊心里提起些希望，畢竟醫(yī)生?有反應(yīng)，總是要強過沒反應(yīng)。

    他有絲絲縷縷的喜悅，如?萌芽般滋長?在?心田。臉上不自知都勾起了笑，脫口而出：

    “請問?大?夫該怎么治？我們可?以多付診金，付多少都行！”

    郝大?的臉色一時浮現(xiàn)出不同于方才的驚疑不定。

    但是這種神態(tài)轉(zhuǎn)瞬而逝，竟快到令衛(wèi)晩嵐無法捕捉，衛(wèi)晩嵐就只能把?這當(dāng)成?看到病癥關(guān)竅所在?的靈光乍現(xiàn)，期待變得更足。

    聽見郝大?回應(yīng)道：

    “既然姓蘇，應(yīng)該是蘇家某支的子弟，在?邊關(guān)跟突厥打仗留下?的后遺癥吧？”

    郝大?想了想，又審視蘇靖之，知道他看不見，話對衛(wèi)晩嵐說：“你丈夫可?能是在?打仗的時候，被突厥什么金瓜大?錘之類的兵器傷到腦袋，腦袋里有血塊，這才導(dǎo)致看不見的……”

    這時盧夫子搖搖頭道：“不對啊，郝大?，這位蘇夫人說他們來伊川村前遇見的是山賊，不是突厥士兵，而且也沒有金瓜大?錘，他們是從山坡掉下?來了?！?/br>
    “那那那，那就是掉下?來吧。反正乃鈍器重?fù)羲拢催@個治，活血化瘀就沒錯！”

    說著郝大?就要開散淤血的草藥。

    蘇靖之淡淡擺手：“不必了。有安神藥就好。打擾?！?/br>
    說完蘇靖之不欲在?此多留。帶衛(wèi)晩嵐要走。

    而衛(wèi)晩嵐亦是聽得心緒越來越沉。

    先?前那點?兒勾起的能治愈攝政王的希望，現(xiàn)在?完全被郝大?的診詞弄得磨滅，像被戳破的泡泡。

    因為郝大?完全沒提中毒的事，說明他沒看出蘇靖之治病的癥結(jié)。

    至于他把?失明失聰都?xì)w于受到鈍器重錘，衛(wèi)晩嵐并不相信，他曾無意檢查過攝政王受傷皆在?軀體?，臉和腦袋，從未見過有傷，都保護得很好。

    衛(wèi)晩嵐乖乖垂眸：“謝謝您。我們買到想要的東西就告辭了?！?/br>
    當(dāng)晚又是兩人配合掌勺。

    蘇靖之看不見、聽不清，但他能夠指點?大?概怎么做，衛(wèi)晩嵐聽話照辦，有時打打下?手，蘇靖之會親自上。

    他有時挺不明白的，衛(wèi)晩嵐想，這人按身份也算是長?安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貴胄了，偏偏連火頭營都待過，他爹娘從來沒把?他當(dāng)過金尊玉貴的公子哥培養(yǎng)。

    他會做飯。

    他能閉著眼睛借助兩根筷子，把?饅頭扭啊扭的，捏成?小南瓜模樣。

    他還會用又大?又粗糙的掌心，托起小巧到可?愛的南瓜饅頭，遞到自己的方向：

    “給?你的?！?/br>
    “好看嗎？”

    他的眼睛是空洞的，面容冷峻，縱使身在?民間穿著布衣，依然是渾身威壓。但他用這雙似乎只該握劍握刀的手，卻小心翼翼地捏了個南瓜饅頭，手是堅硬的，面團卻是軟蓬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