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田野，祝爾瑤像小時候一樣，跟許久未見的周文才并肩坐在土堆上。

    周文才低頭折著風(fēng)車，應(yīng)道：

    “或許吧，做不了大官也沒關(guān)系，如今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事，是我成了狀元，有了榮譽(yù)，便能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娶你了?！?/br>
    祝爾瑤臉頰有些熱，她低下頭，撥弄著周文才遞給自己的小風(fēng)車。

    她想說，其實(shí)不用。

    就算你不是狀元郎，沒有榮譽(yù)，就算你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窮書生，我也愿意嫁給你。

    可祝爾瑤這話沒能說出口，因?yàn)樵谒_口前，身后突然有人遠(yuǎn)遠(yuǎn)喚她：

    “阿瑤??！”

    祝爾瑤愣了一下，回頭望去，見是周母。

    周母雙手叉腰，表情不怎么好，祝爾瑤一激靈，像是想起了什么，趕忙望了望天空。

    天空不知何時變成了橙紅色，原來已經(jīng)到傍晚了。

    “糟了?！弊柆幰还锹祻牡厣吓榔饋恚?/br>
    “忘了做晚飯啦！”

    周文才看著她，又看看遠(yuǎn)處的母親，欲言又止。

    他跟在祝爾瑤身后站起身，周母瞧見他時，表情明顯頓了頓：

    “文才？方才村長說你回來了，我還當(dāng)他開玩笑呢，你真回來啦？”

    她小跑幾步拉住周文才的手，將兒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方才嚴(yán)厲的表情立馬跑得無影無蹤，換上了眼角眉梢洋溢的喜色：

    “哎喲，我們狀元郎，回來怎么也不跟娘說一聲？”

    說著，她瞥了眼身邊的祝爾瑤，神情又變得有些復(fù)雜。

    她放開了周文才的手：

    “好好好，怪不得阿瑤今兒一下午都沒見影。你這臭小子也是個沒良心的，回來都不先跟爹娘打招呼，就顧著找你的好阿瑤？”

    周文才有些無奈：

    “母親，別這么說。我回家時，你與父親不在家，家中只有阿瑤，我便先同她待了一會兒。再說了，阿瑤怎么了，以后，不都是一家人嗎？”

    “誰……”

    周母冒出個字，卻抿抿唇，沒繼續(xù)往下說。

    她只勉強(qiáng)沖祝爾瑤笑笑：

    “阿瑤，趕緊回去做飯吧，我們都等著呢，記得做幾道好菜，好好犒勞一下我們家狀元郎?！?/br>
    “嗯！”

    祝爾瑤遲疑一瞬，點(diǎn)點(diǎn)頭，又看看周文才：

    “那，文才哥哥，你陪嬸嬸慢慢走吧，我先回去做菜了?！?/br>
    周文才看著她，似是想說什么，但最后也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

    祝爾瑤這便轉(zhuǎn)身跑了，離開時，她只依稀聽見身后傳來周文才與周母的對話：

    “母親，阿瑤又不是咱家的仆人，你總將她使喚來使喚去，是不是不太好？”

    “這就心疼了？我不使喚她還能使喚誰？你知道心疼她，怎么不心疼心疼你老娘？再說了，我們這些年好吃好喝供著她，叫她做個飯撿個柴挑個水又怎么了？你……”

    兩人的聲音一點(diǎn)點(diǎn)變得模糊，林盡隨著祝爾瑤的視角，跑在日落余暉下，心情略微有些復(fù)雜。

    祝爾瑤小時候，周家那對夫婦要指著祝老頭這個文化人教他們的兒子，所以對他們一家人都和顏悅色體貼入微，對祝爾瑤也頗為照顧?？涩F(xiàn)在不一樣了，祝爾瑤變成了那個有求于人寄人籬下之人，地位自然也愈發(fā)卑微。

    借著祝爾瑤的視角，林盡看她每天都在家里做著大大小小的家務(wù)，幾乎整個家的雜務(wù)都在她身上扛著。的確如周文才所說，祝爾瑤不像這個家的一份子，反倒像個仆人。再看周母對她那頤指氣使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顯然，他們的兒子如今有了大出息，他們不僅于人有恩還高人一等，早已看不上祝爾瑤這個鄉(xiāng)野姑娘了。

    可惜，祝爾瑤心性純良，她總覺得自己做這些是分內(nèi)之事，即便周母態(tài)度再壞，她記得的，也永遠(yuǎn)是小時候周母笑著抱著她玩撥浪鼓時的親切慈祥模樣。

    祝爾瑤在廚房忙活了一晚上，做了一大桌子菜，但可笑的是，周家的飯桌太小，坐不下四個人，祝爾瑤只能端著小碗，搬著小凳，坐在矮人一截的位置。

    她若想吃菜，須得站起來從桌上的盤里夾，為了不站起來太多次惹人煩，她大多時候都默默坐在底下，扒拉著碗里的白米飯。

    “……”林盡看著碗里的白飯，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時有些出神。

    直到另一雙筷子夾著雞腿放進(jìn)了祝爾瑤碗里，林盡微微一愣，隨著祝爾瑤抬眸的動作望去，便瞧見了眉眼溫柔的周文才。

    周文才看出了祝爾瑤的窘迫，他不停給祝爾瑤夾著菜，又將魚肚子上最好的一塊rou挑出來。

    可還沒等他把那塊魚rou放進(jìn)祝爾瑤的碗里，先有人不滿地摔了筷子：

    “還吃不吃飯了？阿瑤是死的嗎，她自己不會夾菜，還要你給她夾？這是你的接風(fēng)宴！你還沒吃幾口，全進(jìn)了人家的肚，像什么樣子？！”

    “……”

    祝爾瑤看著碗里還沒來得及動的雞腿，趕緊把它夾回了周文才碗里：

    “我吃飽了，文才哥哥，雞腿上的rou最香了，你是功臣，你吃！那個……后院的雞籠壞了，我還得重新編一個呢，你們吃完了叫我就好，我來收碗?！?/br>
    祝爾瑤找了一堆理由，想快些離開這里，可還沒等她邁出一步，周文才突然放下筷子，握住了她的手腕：

    “等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