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津說不出此刻的感受，但為梁潛從心里涌起的難過，突然蓋過一切，讓他又是一聲暗嘆。

    “梁總——”

    節(jié)哀。

    這兩個字還沒說出口，梁潛的聲音打斷了他。

    “你說，蕭沉出現(xiàn)，我哥就失去意識，這會是巧合嗎？”

    荀津的寬慰卡在嗓子眼里，一時難以下咽。

    啊？

    “你也這樣覺得，是嗎。”

    “……”荀津又僵住了。

    ……他不這樣覺得啊！

    之所以蕭主任來了才知道單總已經(jīng)去世，那是因為蕭主任是業(yè)內(nèi)的頂尖專家，只有他有能力檢查出這個結(jié)果?。?/br>
    梁總，收手吧，別瘋了……

    荀津不由走到床邊，本想勸一勸，可發(fā)現(xiàn)梁潛只是盯著單總，目光一錯未錯，仿佛剛才說出的話，只是他的幻覺。

    他看到那張臉依舊冷靜，可那雙漆黑的眼睛此刻不復以往的冷漠殘酷，不知何時填滿了猩紅幾乎猙獰的血絲，覆蓋著搖搖欲墜的理智。

    “……”

    原來不是不近人情。

    只是無法接受，所以自我欺騙。

    看著這樣的梁潛，荀津想說的話再次堵在喉嚨里。

    四年來深深體會梁潛的痛苦，這一刻，他連腹議都不再忍心。

    病房里的安靜持續(xù)著。

    梁潛久久注視著面前平靜的臉。

    他不相信，單玉成會就這樣死去。

    他清楚地記得那一天，他的手機里至今還有那一段影像。

    單玉成從沙發(fā)上起身，回到臥室，躺到床上，期間沒有半點異常，就好像知道自己會突然陷入這場整整四年的昏睡。

    如果不是發(fā)生了什么，怎么可能這樣？

    一定還有別的蛛絲馬跡他沒找到。

    梁潛握緊掌心的手。

    這只手掌的溫度還和以前一樣，暖得讓他眷戀，可失去曾經(jīng)讓他自愿沉溺的力道，它握在掌心這樣柔軟，四年過去，還是讓他感到陌生。

    “哥……”

    梁潛閉上酸澀難忍的眼。

    有記憶后第一次醒來，發(fā)現(xiàn)腿是斷的，他沒有抱怨。

    之后跟著梁雨靜東躲西藏，傷還沒好就開始想辦法養(yǎng)家，他也沒有覺得太辛苦。

    這樣的五年過去，加起來都比不上這四年的每一天。

    可一天一天過去，四年好像也并不漫長。直到剛才，他聽見那句話。

    “哥……”

    原來，他其實沒那么堅強。

    梁潛面無表情地想著，深深把臉埋進唇邊莫名濕潤的手掌。

    等等我。

    哥，求你等等我。

    如果只是這樣，我恐怕要堅持不住了。

    —

    次日。

    醫(yī)院。

    鄧言快步走到主任辦公室前，抬手敲門。

    “進?！?/br>
    鄧言開門，站在門邊對蕭沉說：“蕭主任，梁總和他的秘書來了，還帶了一個病人，說是跟您約好的?！?/br>
    蕭沉在他話間起身：“走吧?！?/br>
    鄧言連連點頭，往前一步帶路。

    兩人來到醫(yī)院安排好的病房，進門時，荀津和病人在床邊一站一坐。梁潛獨自立在窗前，聽到動靜，才轉(zhuǎn)腳回身。

    “蕭主任！”

    荀津笑著走過來，把手里的平板遞給他，“我們昨天做了檢查，結(jié)果都在這，請您過目?！?/br>
    鄧言有些為難：“荀秘書，您在院外做的檢查——”

    蕭沉抬手微擺，已經(jīng)接過平板。

    鄧言會意，沒再說話。

    見狀，荀津轉(zhuǎn)臉看向梁潛。

    在他看來，蕭沉這樣的舉動，正說明他的專業(yè)，不需要拖延時間去了解病人情況，當場就能判斷。

    也說明，如此專業(yè)的頂尖醫(yī)生，不可能是從沒接觸過醫(yī)學行業(yè)的單總。

    梁潛一言不發(fā)。

    荀津只好也跟著不說話，等蕭沉看完病歷報告，看著對方指導隨行的醫(yī)生對病人做檢查，再聽著對方說出那一堆讓他頭昏腦漲的專業(yè)名詞。

    所說的內(nèi)容，比起昨晚他背過的那份資料，更詳細，更能說明水準。

    “病人恢復情況良好?！?/br>
    蕭沉最后說，“如果不放心，可以住院觀察兩天。”

    荀津還是笑容滿面：“有蕭主任的話，我還有什么不放心，不過還是住兩天吧，心里踏實一點！”

    蕭沉把手里的平板遞還：“還有問題嗎。”

    荀津忙搖頭：“沒——”

    “有?！?/br>
    被梁潛的聲音打斷，荀津心里一聲咯噔。

    一方面他知道梁潛不可能就這么簡單了結(jié)，覺得懸著的石頭終于落地；另一方面，以梁潛不可言說的精神狀態(tài)，他實在忐忑。

    “梁總……”

    梁潛走向蕭沉。

    他盯著蕭沉的眼睛。這雙眼睛讓他如此熟悉，四年來，沒有一天忘記。

    里面沒有波瀾，他從來都看不透，深得不可見底。

    “我有問題?！?/br>
    蕭沉說：“什么問題?！?/br>
    梁潛說：“還有一個病人，我想請蕭主任診斷?！?/br>
    蕭沉和他對視，已經(jīng)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哪個病人？”

    梁潛避也不避，走到他的面前站定，才輕聲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br>
    “……”荀津無語凝噎。

    他自知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勾著頭用力看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