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遠(yuǎn)山立即回道?：“是，父親您——”

    “方才有?句話說得在理，打狗看主人——”介州人心傾斜至此，謝公綽自然得將另一半罪責(zé)歸在那玉生白?頭上，“到底是我縱容玉氏太?多年，才容此等眢井瞽人生出本不該有?的念頭?！?/br>
    謝遠(yuǎn)山早有?預(yù)料，也不由眼前一亮，“父親預(yù)備此次便收回兵權(quán)？”

    “且看他玉氏的態(tài)度如?何！”

    說完謝公綽闔上眼，車駕搖晃，便悠悠往那溫賢王府而去。

    鐸州刺史深夜離境，夜色將盡，卯時(shí)?與辰時(shí)?交界的民巷深處，一個(gè)青色缊衣的傾腳頭正推著糞車往前走?——

    “收夜香嘞！”

    傾腳頭賣力?吆喝著，正走?到一戶人家前，他提起門口的屎塔就準(zhǔn)備往糞車?yán)锏?，打開蓋子的瞬間卻突然瞥見四只黑溜溜的珠子在轉(zhuǎn)。

    “哎喲！”

    干他們這種苦力?，走?街串巷又有?兩只車轱轆借力?，今日推起來不過比平時(shí)?略費(fèi)勁一些，那傾腳頭還?當(dāng)是自己出門前朝食吃得不夠。

    大清早的好一頓嚇，那傾腳頭撫著胸口回魂，氣不打一處來：

    “哪兒來的小叫花子，怎的躲在我的屎車?yán)铮　?/br>
    第036章 入府

    傾腳頭怒喝一聲， 那對(duì)兄妹便從車蓋子里跳了出來。

    “你們莫不是朔北來的流民？”

    他見這?對(duì)?兄妹狼狽不堪，下車的時(shí)候小郎君腳下一軟，膝蓋還?沉悶地磕在青石板上， 語氣又不由軟了些許。

    “實(shí)在對(duì)?不住， ”謝元貞撐著左手站起來， 緩緩一躬身， “我與阿妹自朔北遠(yuǎn)來投親，不慎丟失照身帖，唯恐官爺不愿放我倆入城，這?才出?此下策。”

    說?完謝元貞眉頭一皺，左手已扶著另一邊，右手指尖甚至還?有鮮血滴落。

    傾腳頭頓時(shí)被那血色吸引， “你這?傷——”

    “五部人?窮兇極惡，只折一條手臂已是萬幸?！?/br>
    謝元貞搖搖頭， 傾腳頭看出?他身形隱約在晃動(dòng)， 干脆上前搭一把手——

    “這?傷得趕緊處理！”謝元貞的右手完全使不上力，傾腳頭眼見不妙，頓時(shí)熱心?上頭，“你們所?投親眷姓甚名誰， 我在這?民巷收了三十年夜香， 但凡住在這?里的， 我都?認(rèn)得！”

    謝元貞頓了頓。

    “說?來慚愧， 家中長(zhǎng)輩未及細(xì)說?便被夷兵一刀斃命——”他盡量揀著字眼， “晚輩只隱約知曉他是在謝宅做事。”

    “哪個(gè)謝宅？”

    謝元貞緩緩道：“鐸州刺史， 謝大人?的宅院?！?/br>
    傾腳頭怔愣一瞬， 隨即睜大眼睛，頗為驚奇， “你這?親眷倒是有頭臉！那便不在這?片民巷。謝大人?家距離此地可有些腳程，我瞧你們兩個(gè)小娃娃人?生地不熟，若是再被販子拐走可不好！”

    謝元貞聽過五部夷兵，聽過師州?？埽幌脒@?鐸州也有盛產(chǎn)——

    “謝大人?治下，鐸州竟還?有人?販橫行？”

    傾腳頭連連點(diǎn)頭，擺出?一副極頭疼的模樣，“小郎君有所?不知，近來如你們這?般入城的流民著實(shí)不少，因著籍貫不在此地，不受鐸州官府管轄，那些人?販子便是瞅準(zhǔn)這?一點(diǎn)，專劫流亡而來之?人?！”

    這?倒是。

    若真碰上販子，眼下謝元貞就一只手，還?帶著不足十歲的謝含章——

    那不就是羊入虎口?。

    但謝元貞有些為難，“可我們也不能?平白耽誤您干活兒?！?/br>
    “你們這?一身臭味的，也不好放在哪戶人?家里等——”傾腳頭撓撓頭發(fā)，猛一拍腦門，“清早去謝宅送時(shí)蔬的菜農(nóng)不多時(shí)便要經(jīng)過此地，你們不如跟著他走！”

    于是兄妹倆脫下濕臭的外?衣，向最近的人?家借了水擦拭，才跟著經(jīng)過的菜農(nóng)上路去另一條街的謝府。

    菜農(nóng)見著兄妹倆衣衫不整，風(fēng)一吹便要倒的樣子，想讓人?坐上推車，可他們不愿太麻煩，只是跟在后?頭，于是菜農(nóng)也慢下腳步——

    “你們打朔北哪個(gè)州郡來的？”

    “洛都??！?/br>
    謝元貞低著頭，左手扶上推車，指尖隱隱在顫動(dòng)。

    “喲，竟是打皇城來的！”菜農(nóng)來了勁，“聽說?不日大駕也要登臨鐸州，你們?nèi)羰峭砹艘徊?，恐怕連謝宅后?院都?難以靠近！”

    謝元貞只點(diǎn)點(diǎn)頭，一半是言多必失，一半是實(shí)在沒?力氣。

    謝含章貼著阿兄，正一臉緊張地盯著他——

    隔著單衣，她都?能?感覺到謝元貞很燙，似乎起了熱。

    可菜農(nóng)在后?面推車，只瞧見兄妹倆單薄的后?心?，自顧自又問：“方才我聽老王頭說?，你們連投靠之?人?姓甚名誰尚不得知，便是待會(huì)兒到了謝宅門前，又如何讓人?信服？”

    “只是晚輩與阿妹舉目無親，”謝元貞勉強(qiáng)提了提勁，“哪怕有一線希望，也得盡力試一試才行?！?/br>
    “這?話倒是不錯(cuò)，如今世?道艱難，地里只長(zhǎng)西北風(fēng)與東南風(fēng)，光是這?一車的好東西，便是窮人?眼中的金子。”菜農(nóng)不由感慨：“若非我為官府做事，都?不敢想這?日子會(huì)是如何?！?/br>
    想起昨夜山中所?見，謝元貞倒是清醒了幾分，“晚輩只道朔北旱災(zāi)嚴(yán)重，不想鐸州竟也是如此？”

    “是?。　卑傩盏目嗍菦]?有根底的，菜農(nóng)不愿多說?，只嘆道：“老天不讓咱們活，只能?勒緊了褲腰帶，有一日活一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