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沒有，”李蓮花忙道，“我只是突然想到，隨便說說?！标憚Τ夭⒉辉谝?，仍舊持劍走在最前面，一步踏入通向大堂的那條走廊，走廊中一片漆黑，突然黑暗之中有一雙眼睛突然睜開，眼瞳小而詭異，精光閃爍，陸劍池渾身寒毛豎起，大喝一聲一劍劈了出去，劍光之中，竟未劈中任何事物，而一只手自頭頂伸下，摸到了他頸項(xiàng)之中！

    “啪”的一聲震響，那只手驀地收了回去，陸劍池死里逃生，冷汗淋淋，一顆心幾乎要從口中跳了出來，背后之人將他扶住，一連后退七八步，方多病叫道，“那是什么？”陸劍池一連換了好幾口氣，心神都未定，聽方多病一叫，這在自己身后的人自是“李那哥”，他顫聲道，“你……你竟和它對了一掌……”

    扶住他的李蓮花微微一笑，在如此情狀之下，陸劍池竟覺得這呆頭呆腦滿臉茫然的讀書人給人一種從容的安慰，仿佛縱然見了千萬只鬼，也并不怎么可怕，只聽李蓮花道，“啊……我只看到了一只手，那是什么玩意兒？”他看著陸劍池，“你瞧到了它的臉，是么？”

    “臉？”陸劍池?fù)u了搖頭，“我只看到一雙眼睛，沒有臉，走廊里是空的，什么……什么也沒有。”李蓮花眼望那漆黑的走廊，略一沉吟，“眼睛？空的……難道這東西是倒掛在我們頭頂心，攀援在上面？”陸劍池本來心神大亂，只覺方才之事簡直不可理解，聽到這句“倒掛”，恍然大悟，方才他看見的是倒掛的一雙眼睛，那東西本來攀在頭頂，他揮劍往前砍去，自然什么也沒有，而那只手自然是從頭頂下來了。方多病摸了摸臉，“前面烏漆抹黑，本公子什么也沒看見，只看見你們兩個晃了幾晃，突然間就退回來了?！?/br>
    “走廊里有東西?！崩钌徎ǖ?，“誰身上還有火折子？”陸劍池取出火折一晃，李蓮花自懷里摸出塊汗巾，引燃了火，往走廊中擲了過去。三人只見黑暗的走廊之中有空空如也，竟是什么都沒有。陸劍池與李蓮花面面相覷，兩人目光一起看向走廊上頭，走廊上頭留有透光通風(fēng)的小窗，那窗戶不大不小，足可供人出入。

    “它要是從窗口脫出，向外可以爬樹爬墻，往里可以鉆進(jìn)客房，總而言之，無處追查?！崩钌徎▏@了口氣，“要是它伏在屋頂上，等我們通過時(shí)突然鉆出，那也是麻煩，怎么辦？”陸劍池握劍在手，本想躍上房去，但想及方才那只冰冷柔軟的手掌，背脊一片發(fā)寒，手心皆是冷汗。他一身武藝，從小循規(guī)蹈矩，從未想過世上還有如此離奇詭異的東西，不知是人是鬼是獸。方多病干笑一聲，“難道你我三個大活人就在這里等到天亮？”李蓮花瞪眼道，“那自然是武藝高強(qiáng)的人先上去看看，你去?！狈蕉嗖∵B連搖頭，“我小時(shí)候練功偷懶，武藝差得很，這么高的屋梁我一看就頭暈，哎呀，好暈啊好暈啊?！崩钌徎▏@氣道，“我雖然看著不暈，但是……”他話還未說完，陸劍池啊的一聲驚呼，兩人一起閉嘴，往走廊看去，只見大堂之中亮起一團(tuán)火光，漸漸靠近，三人面面相覷，不知這回出現(xiàn)的又是什么妖怪，但聽腳步聲沉重，來人都不會武功，未過多時(shí)，一位老人持杖高舉火把走近，沙啞的道，“你們是誰？在這鬼屋做什么？”

    “那個……”李蓮花道，“我們本是想來吃飯，誰知道這里頭一片漆黑，遍地老鼠，早已關(guān)門多時(shí)?！蹦抢先松钌顕@了口氣，“這里是本村誰也不想踏入的鬼屋，在這里無端死了不少人，你們還是快些出來，遠(yuǎn)來是客，幾位如果肚餓，請到我家用些食水?！崩钌徎ㄐ廊煌猓烁诶先松砗?，穿過走廊，那大堂之中尚有兩名年輕人手持火把，看三人出來，目光不住往三人身上打量。

    “這邊請?！蹦抢先水?dāng)先領(lǐng)路，方多病留意到那老人右手缺了兩截手指，心里暗暗稱奇，又對那兩個年輕人掃了兩眼，只覺這兩人身體瘦小，皮膚黝黑，看面貌年紀(jì)已在二十三四之間，身材卻如十三四的小童，發(fā)育不良，心里暗暗稱奇。陸劍池走在老人身后，仍自暗中留心屋頂那怪物的動靜，卻是無聲無息，宛若方才他看到的一雙眼睛全是幻境，思及那雙眼睛，忍不住看了“李那哥”一眼，卻見他茫然看著地上亂竄的老鼠，不知在想些什么，方才真是他接了那怪物一掌？那怪物力大無窮，他真的接了它一掌若無其事？他究竟是什么人？

    三人跟著那老人，離開客棧，進(jìn)入村東一家較為高大的蓬屋，屋里家徒四壁，沒有什么像樣的家具，幾塊椅子卻是上好的杉木所制，雕著幾個吉利的圖形。老人請三人坐下，閑談了幾句，三人才知這老者是村中村長，祖輩都在這石壽村居住，今夜聽到那客棧中有動靜，特地前去查看。方多病忍不住問，“石老，既然石壽村幾百年來都是這種模樣，怎會開著諾大一家客棧？會有人住么？怪不得早早關(guān)門大吉。”石老嘆了一聲，一捋白須，“多年以前，石壽村人口雖少，在后面山頭卻出產(chǎn)一種冷泉，那泉水既涼且冷，味道甘甜，是做酒的上好材料。不知你等可有聽說過‘柔腸玉釀’？”方多病點(diǎn)頭，李蓮花搖頭，陸劍池道，“柔腸玉釀是千金難買的好酒，盛名遠(yuǎn)揚(yáng)，居然是出于此地？”石老頷首，“正是正是，十年前數(shù)不盡的外地人到我們村釀酒，砍伐我們的樹林改種其他谷物、水果，我們這里又是高山，種上谷物、水果大都不能成活，毀了我們許多山林?！崩钌徎ǖ?，“那個……外面漫山遍野的菊花……”石老臉現(xiàn)怒色，“我們山上本來不生那種黃色菊花，都是外地人從中原帶來，結(jié)果樹木被伐，那些菊花到處瘋長，從此我們的山上再也長不出樹木來，樹木消失，野獸也不見了，石壽村向來打獵為生，十年前卻餓死兩人，統(tǒng)統(tǒng)都是外地人的錯?！崩钌徎ê头蕉嗖∶婷嫦嘤U，方多病輕咳一聲，“這個……在下也是抱歉了，雖非我等之過，卻也甚感慚愧，當(dāng)年來自中原的人那等野蠻行徑，給村里帶來如此大的災(zāi)禍，真是不該?！笔蠐u了搖頭，“幸好那些人種植果樹谷物不成，大都離開了，有些人從泉眼里帶水下山，誰也不知他們運(yùn)到哪里去，漸漸的，不知道為什么，也沒有人來泉眼運(yùn)水了。我祖祖輩輩住在山中，從不出去，外面發(fā)生了些什么事，我們也不知道。”陸劍池欣然道，“想必是柔腸玉釀的秘方失傳，故而誰也不知如何制作此酒了，幸虧如此，才保得石壽村平靜至今?！狈蕉嗖∵B連點(diǎn)頭，李蓮花也欣然道，“原來如此。”

    此時(shí)有人端上幾碗熱騰騰的飯菜，有rou有菜，竟然極是豐富，只是rou是紅燒rou，菜卻不知是什么菜，形狀卷曲，十分青翠。方多病走遍大江南北，吃過多少酒樓，卻也沒見過這種古怪青菜，“這是什么菜？生得如此稀奇?！笔铣挚瓿粤艘豢?，“這是高山常見的野菜，中原也許難得一見，滋味卻很鮮美?！狈蕉嗖「粤艘豢?，的確口味獨(dú)特，爽脆可口，本來餓了，頓時(shí)胃口大開。陸劍池跟著吃了一口，亦覺不錯。李蓮花持筷在幾盤菜之間猶豫，不知該先吃哪盤，石老指著那紅燒rou，“這是高山野驢的rou，幾位嘗嘗，在本山也是難得一見?！崩钌徎ò×艘宦暎挚耆A，突又收回，“嗯……想那高山野驢難得一見，本在千里之外，迷路誤入此地，何等可憐，我怎忍心又吃它的rou？還是不吃為妙……阿彌陀佛……”他嘴里念念有詞，“我近來信佛，接連去了幾間寺廟念經(jīng)的……”方多病“咳咳”幾聲，嗆了一口氣，死蓮花簡直是胡說八道妄言胡扯，最近他們?nèi)チ碎g寺廟不錯，不過是偷了人家寺廟里養(yǎng)的兔子來下酒，他什么時(shí)候拜佛念過經(jīng)了？陸劍池本要吃rou，忽聽“李那哥”不吃，猶豫片刻，還是改吃青菜，既然他人心存仁厚，他若吃rou，豈非顯得殘忍？方多病一心想嘗那“高山野驢”的rou，但一則李蓮花不吃，二則陸劍池也不吃，他一個人大嚼不免顯得有些……那個……只得悻悻?？?。石老嘆了口氣，自己夾rou慢慢的吃，有人送上主食和酒，卻是些粗糙的面條，此地果然遠(yuǎn)離塵世，連白米也沒有一粒；酒卻是好酒，敢情這里泉水特異，不管釀成何種酒水，都是滋味絕美。方多病大吃大贊，山里人頗為熱情好客，石老不住勸酒，不久他便已有些醺醺然，未過多時(shí)三人已經(jīng)吃飽，石老安排三人到不遠(yuǎn)處客房暫住，明日命人帶他們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