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這時(shí)，三乖突然指著他道，“你……你……”他自李蓮花身后猛地沖了出來，“就是你——就是你——”李蓮花伸手一攔，“他如何？”三乖一雙眼睛剎那全都紅了，忠厚的臉?biāo)查g變得猙獰，“就是他——?dú)⒘怂麄儭卑浊Ю锎篌@，難道封小七當(dāng)真已經(jīng)被害？難道三乖竟然看見了？如果封小七死了，那尸體呢？這蒙面人又是誰？他雖喝問“閣下何人”，但入目那黑衣人熟悉的身姿體態(tài)，一種莫名的恐懼油然而生，“你……”

    那黑衣人揭下面紗，白千里呆若木雞，身邊一干人等齊聲驚呼——這人長髯白面，身姿挺拔，正是萬圣道總盟主封磬！

    微風(fēng)之中，他的臉色還是那般溫和、沉穩(wěn)、平靜。只聽他道，“李樓主，你是江湖慣客，豈可聽一個(gè)屠夫毫無根據(jù)的無妄指責(zé)？我要?dú)⒋巳?，只因?yàn)樗闶呛ξ遗畠旱膬词郑　卑浊Ю锶鐗嬑謇镌旗F，師父怎有可能殺害親生女兒？但這一身黑色勁裝卻有些難以服眾，何況封小七武功雖然不佳，但也絕無可能傷在一個(gè)不會半點(diǎn)武功的屠夫手上，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才……才不是！”

    封磬風(fēng)度翩翩，不怒自威，這一句話說出來滿場寂靜，三乖卻頗有勇氣，大聲道，“不是！才不是！你殺了她！是你殺了她！你殺了他……他們！”封磬淡淡的道，“你才是殺死我女兒的兇手?！比耘?，“我……我又不認(rèn)識你……”封磬越發(fā)淡然，“你又不認(rèn)識我，為何要說我殺人？你可知你說我殺的是誰？她是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我疼愛還來不及，怎會殺她？”三乖跳了起來，“就是你！就是你！你這個(gè)禽……禽獸！你殺她的時(shí)候，她還沒有死，后來她……她吊死了！我什么都知道！就是你……”封磬臉色微微一變，卻仍然淡定，“哦？那么你說說看，我為何要?dú)⒆约旱呐畠海俊比詮埧诮Y(jié)舌，仿佛有千千萬萬句話想說，偏偏一句都說不出來。

    “因?yàn)椤迸赃呌腥藴睾偷牟辶艘痪?，“清涼雨。?/br>
    說話的是李蓮花，如果說方才三乖指著封磬說他是殺人兇手，眾人不過覺得驚詫；李蓮花這一插話，此事就變成了毫無轉(zhuǎn)圜的指控。萬圣道眾人的臉色情不自禁變得青鐵，在這般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眼睜睜看著自家盟主受此懷疑，真是一項(xiàng)莫大的侮辱，偏又不得不繼續(xù)看下去。

    封磬將目光一寸一寸的移到李蓮花身上，李蓮花溫文爾雅的微笑，只聽封磬一字一字的道，“我雖嫉惡如仇，但也絕無可能因?yàn)榕畠罕荒Ы萄嗣曰?，便要?dú)⑺雷约旱呐畠??！贝搜砸怀觯娙饲椴蛔越娂婞c(diǎn)頭，封小七縱然跟著清涼雨走了，封磬也不至于因?yàn)檫@樣的理由殺人。李蓮花搖了搖頭，慢慢的道，“你要?dú)⑺雷约旱呐畠?，不是因?yàn)樗瓷狭饲鍥鲇辍彼曋忭?，“那真正的理由，可要我?dāng)眾說了出來？”

    封磬的臉色剎那變得慘白，“你——”

    李蓮花舉起手指，輕輕地“噓”了一聲，轉(zhuǎn)頭向已經(jīng)全然呆住的白千里，“為何是總盟主殺害了親身女兒，你可想通了？”白千里全身僵硬，一寸一寸的搖頭，“絕……絕無可能……師父絕不可能殺死親生女兒……”李蓮花嘆了口氣，“你可還記得王八十家里吊著的那頭母豬？這個(gè)……不愉快的故事的開始，便是一頭上吊的母豬。”

    白千里的手指漸漸握不住金鉤，那虎口的鮮血濕潤了整個(gè)手掌，方才封磬一劍蘊(yùn)力何等深厚，殺人之心何等強(qiáng)烈，他豈能不知？封磬臉色雖變，卻還是淡淡的看著李蓮花，“李樓主，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今日你辱我萬圣道，勢必要付出代價(jià)?！崩钌徎ú⒉辉谝?，“那一頭母豬的故事，你可是一點(diǎn)也不想聽？”封磬冷冷的道，“若不讓你說完，豈非要讓天下人笑話我萬圣道沒有容人之量，說罷！說完之后，你要為你所說的每一個(gè)字，付出代價(jià)。”李蓮花微微一笑，拍了拍手掌，“角陽村中盡人皆知，那夜三更，王八十住的柴房里吊了一頭穿著女人衣服的母豬，人人嘖嘖稱奇。那母豬身上插著一支斷矛，懷里揣著萬圣道的金葉令牌，在柴房里吊了頸。這事橫豎看著像胡鬧，所以我也沒留意，所以萬圣道尋找不到盟主千金，前來詢問的時(shí)候，我真不過是個(gè)湊了趣的路人，但是——”他慢慢的道，“雖然我不知道那吊頸的母豬是何用意，也不知道萬圣道封姑娘究竟去了哪里，我卻從一開始就知道是誰——吊了那頭母豬。”

    白千里漠然問，“是誰？”

    李蓮花微笑道，“那頭豬吊上去的時(shí)候，沒有人家里少了頭豬，那豬是哪里來的？從二百里外趕來的？如何能進(jìn)入村里無聲無息不被人懷疑呢？這說明那頭豬來自家里豬不見了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的人家，又說明這頭豬在街上搬動(dòng)的時(shí)候，沒有半個(gè)人覺得奇怪——那是誰？”他說到那吊頸的母豬的時(shí)候很是高興，“是誰知道王八十三更時(shí)分必然外出倒夜壺且從不關(guān)門？是誰家里豬不見了大家都不奇怪？是誰可以明目張膽的在大街上運(yùn)一頭死豬？”他指了指三乖，“當(dāng)然是殺豬賣rou的。”

    眾人情不自禁點(diǎn)頭，眼里都有些“原來如此，這么簡單我怎么沒想到？”的意思，李蓮花又道，“至于賣rou的三乖為何要在王八十家里吊一頭死豬，這個(gè)……我覺得……朋友關(guān)系，不需外人胡亂猜測，所以一開始我并沒有說吊豬的人多半就是三乖。”三乖心驚膽戰(zhàn)的看著李蓮花，顯然他這幾句說得他毛孔都豎了起來，只聽他繼續(xù)道，“但是當(dāng)他將另一頭公豬砍去左腳，插上鐵棍，砍壞了頭，又丟在王八十那廢墟上的時(shí)候，我就知道我錯(cuò)了——”他一字一字緩緩的道，“這不是胡鬧也不是捉弄，這是血淋淋的指控，殺人的印記。我想任何人看到這兩頭豬都會明白——那兩頭豬正是兩個(gè)人死狀的再現(xiàn)，吊母豬的人用意并不是嘩眾取寵或是嚇唬王八十，他是在說……有一個(gè)人，她像這樣……死了?！?/br>
    話說到這里，李蓮花慢慢環(huán)視了周圍的人群一眼，他的眼瞳黑而澄澈，有種沉靜的光輝，眾人一片默然，竟沒有一人再開口說話。只聽他繼續(xù)道，“這其中有兩條人命，是誰殺人？而知情人卻為何寧可冒險(xiǎn)擺出死豬，卻不敢開口？這些問題，只消找到三乖一問便知，但這其中有一個(gè)問題?！彼戳巳砸谎郏叭约热桓覕[出死豬，說明他以為兇手不可能透過死豬找到他；我若是插入一手，萬一讓兇手發(fā)現(xiàn)了三乖的存在，殺人滅口，豈非危險(xiǎn)？所以我不能問，既然不能問，如何是好呢？”

    他頓了一頓，輕咳了一聲，“這個(gè)時(shí)候，一個(gè)意外，讓我提前確信了兇手是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