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極力忘記那些通話，如果知道那人威脅的是楚圣棠，打死她也不會說關(guān)于懷孕的事。

    就算楚圣棠在她面前表現(xiàn)的再自然，她也還是忍不住聯(lián)想起那些通話，她沒數(shù)過，至少有四五次，來自五區(qū)的陌生號碼。

    “嗯？你怎么又停下來了？”姬文打斷她的浮想。

    “你剛剛說到什么了？”

    姬文絮絮叨叨吐槽今年的圣火節(jié)，秋言茉聽得叁心二意，時而望向那道隱蔽的小門，他剛剛從她身邊經(jīng)過去打印資料。

    他甚至，可能與她只有一墻之隔。

    “你工作那個地方有沒有給你們放假啊？”姬文問她。

    “有，今天休息，明天再去上班?！?/br>
    姬文感到不可思議，“第叁天就要去上班了啊，你們長官真不近人情?！彼又袊@道，“今年聚會就少了你和伊利亞兩個人...”

    “伊利亞？”她記得伊利亞學(xué)了攝影專業(yè)。

    “她也去實習了，沒有回來。不說了，我還要打掃衛(wèi)生?！?/br>
    秋言茉放下電話，那扇小門剛好打開，他抱著資料出來，和那天晚上一樣的衣服，沒有穿外套。

    她掃了他一眼，他同樣也在看她，那人坦坦蕩蕩，她卻沒由來感到緊張，特別沒有禮貌地直接轉(zhuǎn)身離開。

    后面越想越覺得自己做的不對，躺在沙發(fā)上，鼓起勇氣翻看那些天的通話記錄。

    當天晚上零點叁分一條未接電話，五分又打來一條。

    凌晨兩點十分，那人用她的手機給楚圣棠打去視頻電話，通話時間五分半。

    她沒印象，應(yīng)該處于短暫失去意識階段。

    再就是第二天晚上八點十四，發(fā)了那條視頻。

    好尷尬，她沒勇氣點開那條視頻，自我欺騙把視頻記錄刪除了。

    接著，八點二十五他打來電話，后面被切換到視頻通話。

    所以他是全程目睹自己被恐嚇了？她沒記錯的話，她見到那把刀的瞬間，就慫到哭個不停。

    好丟人。

    她再也不想見到楚圣棠了。

    八點四十叁掛斷電話，凌晨兩點叁十，他主動打來。

    五小時四十七分鐘的時間里，他在想什么？

    還有那段莫名其妙的視頻，他會怎么想自己？

    布蘭溫和易之行都是四年前來的，布蘭溫真得知道秋洛下落嗎？

    楚圣棠親口說過，他負責帶隊搜救第五物理研究所，所以他一定是最了解內(nèi)幕的。

    可是她現(xiàn)在不太想面對楚圣棠了。

    虛度一個下午的時光后，給自己做無數(shù)次心理建設(shè)，深吸一口氣，敲響他的辦公室。

    下一秒立即傳來他簡潔有力的聲音：“進?！?/br>
    他似乎很意外，盯著她看，秋言茉第一次來他的辦公室，和布蘭溫的沒有區(qū)別。同樣的椅子，他坐上去就氣場全開，就算是懶懶靠著的姿勢，也不會讓人覺得輕浮。

    見女孩遲遲沒有說話，他問：“有事？”

    她想問很多問題，想象中的模擬對話很簡單，到他面前了，反而什么都問不出來。

    “我，來感謝你，”

    男人意外挑眉，由靠著的姿勢挺起脊背，雙手放在紅木桌子上，平靜望向她。

    她將視線落在他的胸口處，“我不知道，他會威脅你。謝謝你沒有放棄我。”

    楚圣棠很安靜，如果不是因為看到他的胸口還在起伏，她幾乎以為他死了。他為什么不說話？

    她的頭發(fā)被編在右側(cè)，垂在第11根肋骨處，紗布拆下后脖子上還有一道淡淡的痕跡，一身紅斗篷，食指和拇指糾結(jié)地在一起摩擦。

    那個總是對他抱有淡淡惡意的叛逆女孩，怎么突然變化這么大？

    在他驚訝的功夫，秋言茉腦子里已經(jīng)和他對戰(zhàn)上百回合了，“我想向你了解第五物理研究所爆炸性火災(zāi)的細節(jié)。”

    原來如此，這樣就不奇怪了。楚圣棠隨手收起桌子上的資料，面不改色道：“很遺憾，我沒有救出你的哥哥。”

    秋言茉忍了忍，“我想和您談?wù)?。”她要運用自己的專業(yè)知識尋找他的破綻。

    她要一步步拆解這個時刻如同精密運轉(zhuǎn)的機械一樣，似乎永遠沒有自己情緒的，凝固的火焰。

    “當然可以，請坐。”

    她坐在他的對面，不再躲避來自他的視線，大大方方迎上去，觀察并分析他接下來每一句話的表情與動作。

    “那天我剛好被調(diào)到78區(qū)交流經(jīng)驗，下午開會時接到消防部求助。

    第五物理研究所發(fā)生爆炸性火災(zāi)，火勢有持續(xù)蔓延趨勢，爆炸原因不明，且潛藏持續(xù)爆炸風險...”

    他動作放松靠在椅子上，目光微微放空，有些懶洋洋的，“當我們趕到的時候，研究所已經(jīng)燒了一半，大部分人都逃出來了，但是還有一小部分人在里面?！?/br>
    “火勢開始控制不住了...”

    他當時沖了進去，那個物理學(xué)家很重要，不能就這樣白白死了，濃煙不僅讓人感到窒息，還遮擋視線，什么都看不清楚，這時候人就是一塊被架在火上烤的rou。

    隱約能聽到外面消防車的轟鳴，但是火焰燃燒的聲音要更加清晰。

    “外面部分墻體已經(jīng)開始坍塌，經(jīng)過判斷，救援的風險太大了。”

    “抱歉?！彼p聲道。

    他的聲音平和，沒有多余的動作表情，像在講故事一樣，有頭有尾，邏輯清晰。

    秋言茉輕輕眨掉眼淚，她看過無數(shù)遍現(xiàn)場視頻，每次看都要掉眼淚。

    沒想到不止是視頻，聽目擊者描述也會落淚。

    她看書上說被困在火災(zāi)里的人，經(jīng)過一種煎熬且漫長的痛苦等待后，才能死去。

    目前他看起來沒有任何破綻，“我看過很多次現(xiàn)場視頻，”

    男人看向她，目光微微閃爍，可能是出于同情，總體來說還算正常。

    “哈，”她假裝放松輕笑，擦掉源源不斷流下的眼淚，“我以為自己已經(jīng)足夠堅強了，請包容我有些失態(tài)?！?/br>
    男人給她遞來紙巾，注意到他胸膛的起伏變緩。

    她深吸一口氣，“哥哥，”

    “哥哥是我很重要的家人，我們在叁歲時分開，我跟著mama過?！?/br>
    “mama在離婚后變化很大，經(jīng)常酗酒虐待我，我很害怕，然后，然后哥哥向我承諾會帶我走，”她想到什么，眼淚掉得更兇。

    “哥哥在一年后重新把我接回家，他那時十六歲，他的日子也很苦，他為了照顧我...”

    她望向男人，“你知道嗎，我以為哥哥就是我人生的全部。他為我遮風擋雨，有他的地方就是我的家?！?/br>
    女孩身體微微顫抖，紙巾被徹底打濕，放在桌子上有一道紅色濕痕，他的視線溺在那道咸澀的水漬上，喉間發(fā)緊。

    她再次發(fā)聲，吸引走他的注意力，“那場大火，把我失而復(fù)得的家毀了，帶走我僅存的親人?！?/br>
    女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知為何他突然想到自己的meimei，念梨小時候也喜歡粘著他，現(xiàn)在他們之間不像兄妹，不像陌生人，更像仇人。

    念梨21歲的時候，在干什么？

    “哥哥答應(yīng)過我，每天都會來接我放學(xué)，我那些同學(xué)總是嘲笑我沒有父親，但哥哥就相當于我的父親啊，是他把我養(yǎng)大的。

    我從出生起，睜開眼睛，看到了世界上第一個人，就是秋洛。”

    “你知道我每年畢業(yè)晚會都是怎么過來的嗎？所有人都能收到家人送來的花，只有我，孤零零一個人傻站在那里，什么也沒有?！?/br>
    “為什么？要拋下我，我哥說話不算數(shù)?！?/br>
    作者的話：這里妹寶在說謊，她無意識中美化了哥哥的形象，其中一些細節(jié)甚至是她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