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令和尚有些訝異，恐怕丘乙也是如此。

    暮色四合，云水茫茫，天邊雪峰岡巒層疊。

    一對鬢發(fā)斑白的友人以天地為席，于靜水寒潭邊對弈。

    青玉石棋盤上面黑白棋子涇渭分明，不相上下。像極了他與他那好友不死不休的一生。

    畫面中，僵持許久下，老友開始嬉皮笑臉地講道理，丘乙并沒有如記憶中那般掀桌翻臉，揚長而去。

    熱茶暈開霧氣，模糊了兩人的臉，他看見丘乙起身對老友作揖，嘴巴張合似乎在道謝，又好像在說久別重逢，別來無恙。

    “唉?！?/br>
    和尚長嘆一口氣，抬手合上替丘乙合上了眼。

    管事的用鑲金大板牙叼著狼毫鼻頭，思量片刻后，他將方才寫好的紅帖打開，大刀闊斧地勾勾畫畫，涂涂抹抹。

    最后將‘江少主’改成‘丘長老’后，正欲將此貼附在懷中傳訊玉簡上，忽然被一只手抽走。

    他轉(zhuǎn)頭看去，相貌華艷的男人并攏二指，燃起簇簇火苗。轉(zhuǎn)瞬間，諫貼和玉簡便化為灰燼散落在濃稠的夜色中。

    “丘少主。”管事的頃刻便伏低做小。

    丘尋越撣了撣指尖上的浮灰，“既我在此地，便無需給宮內(nèi)傳信了?！?/br>
    他聲音越發(fā)的冷，：“去給我尋副金絲楠木棺槨來。”

    管事的自然不敢惹這尊大佛連忙出聲答應(yīng)，低眉順眼，恭恭敬敬地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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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那幾罐子破藥管不管用啊？”

    “不會吃死人吧？”

    “你這后生忒不要臉，連夜把我從浴桶里面扯出來，讓我淋了半宿的雨，這會子又來質(zhì)疑我的修為。”

    “你知不知道明日我要去跟城東買豆乳的李大嬸相親?！?/br>
    “……”

    “……”

    “總之，你要給我價錢，雙倍！”

    容舟被常壽叨叨得腦袋疼，頗有幾分當(dāng)年聽阮欺長老講凝心課的崩潰感。

    他欲開口反駁，但又害怕他吵到江逾白便將他拽到屋外。

    常壽不留神地被他推到站在門外的和尚身上，雨天路滑，三人一股腦地摔在門檻子上。黃土捏得門檻被壓撲撲簌簌地掉土。

    “賠，這個你也要賠！”常壽怒道。

    “賠個屁，老財迷，你要是治不好我?guī)熜郑疫B你這破門都砸了?！?/br>
    “你師兄不會死的。大概不到兩天便能醒過來?！北粔涸谧畹紫碌暮蜕羞m時開口。

    常壽捋起胡須得意道：“看吧，大師都承認(rèn)了?！?/br>
    “我那湯水可都是神藥?！?/br>
    “不，跟你的那些湯湯水水毫無干系?！焙蜕虚_口否認(rèn)。

    “難不成是靠我對江逾白肝膽相照的兄弟情感動了天道?！?/br>
    常壽不想反駁，只想翻白眼。

    和尚也只搖頭并不答話。只用下巴沖著堂屋里點了點。

    從這個角度只能薄紙皮糊得支摘窗上投射出兩個若隱若現(xiàn)的身影。

    三人靜默無言地疊了片刻后，和尚驀地開口：“雨天該吃火鍋的。”

    “正好，我屋里有銅鍋和碳火?！背鄣馈?/br>
    “都不準(zhǔn)吃，江逾白還躺著呢?！比葜鄣馈?/br>
    “可如果你不吃，他也沒法立刻醒來?！焙蜕幸会樢娧?/br>
    容舟狀似思量，不置可否。

    片刻后，他起身道：“我去買羊rou和黃喉?！?/br>
    一時間，剛才還針鋒相對的三人霎時間忙了起來。

    支鍋的支鍋，買菜的買菜，燒炭的燒炭。搭配的異常默契，宛若多年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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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壽醫(yī)館的小堂屋里。

    這張不足三尺寬的窄榻前天夜里面睡著黎纖，今夜便迎來了江逾白。

    千年老參的腥澀與高山雪蓮的清甜混雜在一起，江少主躲過了黃連厚樸睡卻躲不過這一碗接著一碗的吊命苦湯藥。

    ＊

    大魚呆呆地坐在床角，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江逾白瞧，好似生怕一閉眼就再也見不到這人了一般。

    忽地，他好似想起什么了一般，原本靜若清潭的眼眸突然亮了起來。

    黎纖蹬掉鞋子，爬上床，掀起錦被，撩開江逾白洇血的衣襟。

    他伸出手掌，小心翼翼地?fù)嵘辖獍椎男靥?。用指尖輕輕描摹那道傷口的形狀。

    這劍傷傷口雖深卻細(xì)小，跟指甲蓋差不多大小。

    好像……好像剛剛好能被一片魚鱗覆蓋。

    有了這個認(rèn)知后，黎纖連忙解開自己的上衫，纖薄白嫩的皮rou上平白顯出幾片魚鱗。魚鱗顏色晶瑩，紋路細(xì)膩，像是被削成薄片的深色琥珀。

    不同于撫摸江逾白傷口時的仔細(xì)輕柔，大魚用力地拔下心口處的鱗片。

    鱗片脫離皮rou的時候，他疼得額上冒汗，直抽冷氣，但面上依舊是欣喜的模樣。

    他活了上萬年，經(jīng)歷了太多事情。但睡了上萬年，也忘了太多事情。但唯獨沒忘得便是他這一身血rou都是絕佳的天材地寶。

    他心口的鱗片最明亮好看，也最結(jié)實堅硬的，可以割裂千年玄鐵，阻隔燎原火，幽冥水。

    更何況補(bǔ)凡人的傷口。

    但，唯獨不好的就是只有三塊，他不知何時弄丟了一塊，現(xiàn)如今就只剩兩塊。

    但若是分給白白一個，他是萬般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