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黎纖乖乖地起身，雙手呈上黃皮書。

    晏凜之接過書冊粗略地翻了翻，頃刻間，面色黑如土，冷似霜。

    他本以為小妖怪忍不住在看什么見不得人的上古邪術(shù)。

    卻沒想到……

    并不是上古邪術(shù)，只是見不得人?。?！

    ‘砰!’

    先生一掌拍在黎纖的桌上，黃花梨木的桌子登時浮現(xiàn)幾條裂紋。

    黎纖茫然地眨眨眼，不明所以地盯著先生，有些不知所措。

    晏先生怒目橫眉，硬聲道：“滾出去罰站，面壁思過，不準(zhǔn)靠墻角！”

    第69章

    ***

    不同于學(xué)宮內(nèi)其余的高臺厚榭, 金闕玉閣，藏書閣的風(fēng)水位置與內(nèi)間格局皆反其道而行之。

    其地勢低洼，坐南朝北, 三面環(huán)水，相傳建筑寓意為勸誡眾學(xué)子切莫隨波逐流, 趨炎附勢。

    江少主進(jìn)門后便將身側(cè)的所有窗子都支棱了起來, 任滿池荷香飄蕩入室。

    碧荷芬芳, 翰墨清潤，兩廂交織著, 纏繞著, 漸漸氤氳滿室。

    他斜靠在花梨木梯上, 伸手拉出一卷泛黃的《洪荒軼事》。

    經(jīng)過萬載光陰的磋磨, 紙頁早已酥脆, 一戳就能戳出個大窟窿。且紙面坑坑洼洼，像是凍僵的濘壤。

    ——洪荒末期的紙差不多是由桑樹皮和樟木葉加工而制。能保存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也甚是不易。

    江逾白輕嘆一口氣，并攏二指捏住紙張謹(jǐn)慎地翻頁。指尖捏出沉重又緩慢的簌簌聲。

    修長勁實(shí)的腿漫不經(jīng)心地搭木梯尾段，明明是在做件苦累差事，江少主卻怡然自得得很，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聽小曲兒, 喝清酒。

    藏書閣內(nèi)里卷冊瀚似長夜星子，書架書案也多如牛毛。

    晏凜之接任掌院先生后，為保證諸位學(xué)子的學(xué)習(xí)效率, 便在沒兩張書案間隔處設(shè)了數(shù)道玉屏風(fēng)。

    一道溫柔含水的眸光透過彩繪屏風(fēng)投射在江逾白身上。

    此時正是正午，外面日頭最盛時，濃烈的光灑在青年人頭頂, 慢慢暈染周身，顯得他像是一柄竹。

    一柄長在月白風(fēng)清下, 修長而挺拔，驟雨過后仍不折不彎的竹。

    這邊，沈清潯看他看得入了神，江逾白也似有所感地望向玉屏風(fēng)。

    沈清潯倏地偏過頭，垂下眼瞼，不作聲響。

    江逾白這廝卻沒回身，因為他被屏風(fēng)上的彩繪勾起了興致。

    那是一副紅鯉戲白蓮圖。

    吐著泡泡的金絲紋繡鯉魚縱身高躍，激蕩得池泛漣漪，水花四濺。

    魚嘴不偏不倚地碰在亭亭凈植的蓮花上，水泡碎裂，變成珠串絲絲點(diǎn)點(diǎn)地黏在花瓣上。

    江逾白琢磨著，不知黎纖在折吾河做大魚時，有沒有吻過某枝花，某片葉。

    復(fù)又轉(zhuǎn)念一想，那傻魚連厚樸花，黃連湯都能咽進(jìn)肚里，碰見了花花草草必是要先放進(jìn)嚼上一嚼的。

    “逾白，你為何一直盯著我？”沈清潯驀地開口詢問。

    ——什么？我……我盯著你了嗎？

    江逾白直言：“我在看魚，沒在看你?！?/br>
    沈清潯笑笑，儼然一副‘我不信’的樣子，

    他起身走到江逾白面前，看到他掌中古卷，訝然道：“逾白識得上古字？”

    “嗯?！苯獍椎?。

    “那能否幫我翻譯一下此卷札記？”沈清潯略作思忖，將水中書卷遞到他面前，道：

    “我若逐字逐句地譯，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也能……”

    “嗯?！苯獍字苯映樽咚种芯磔S，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幾寸。

    “我坐在此處念，你去那邊抄錄吧?！?/br>
    語畢，他抬起下巴點(diǎn)了點(diǎn)屏風(fēng)后的桌案，示意沈清潯離他遠(yuǎn)點(diǎn)。

    目光寸寸下移，最后駐留在掌中古卷上。

    泛黃破舊的素帛上，洋洋灑灑地橫著干涸已久的墨字，字跡矯若驚龍，筆鋒蘊(yùn)氣含勢。

    落款有兩個字更是積蓄了磅礴浩瀚的威壓。

    在素帛底部還書有幾排一些殷紅小字，整齊秀挺，乖巧端正。

    江逾白眉心微蹙，皺出連綿黛山。手指捏緊帛書，腕子上青筋跳起。

    這兩種字跡他都再熟悉不過，一位是上古的仙，可以通天遁地，移山倒海的仙。

    另一位是他的魚，愛吃甜糕和果子，會軟軟地喚他做‘白白’的魚。

    他盯著帛書有些出神，唇齒闔動，脫口道：“浮黎？”

    潤朗醇和的聲音蔓延在書閣大殿，隱隱有輕微回響。

    江逾白烏眸邃晦，仿佛幽深的漩渦，卷進(jìn)了萬年前的山河歲月。

    ***

    洪荒歷三百二十七萬年。

    靈山戰(zhàn)神與鮫族公主結(jié)契合籍，四海皆喜，五洲同樂。

    煙瓏流沙燈掛滿蒼穹，九天寒星也不及半分璀璨，昭示著夫妻相睦，琴瑟和鳴。

    萬余年后，二位神祇育有一子，靈胎神骨，生來就是九天玄仙。

    旭日與皓月同升蒼旻，交相輝映，迎接上古洪荒三輪紀(jì)元的首位真仙。

    數(shù)百大巫術(shù)士預(yù)言此子日后定可一統(tǒng)洪荒。

    ......

    十萬年后，風(fēng)雪界冰冥寒淵動蕩，滋生數(shù)萬魔物。

    不日將破冰而出，橫行人間，肆虐生靈。

    靈山戰(zhàn)神仗劍獨(dú)往北域。

    以其神魂煉化為百丈雪山，覆于寒淵之上，后人謂其為扶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