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哪有你插嘴的份！”方世強緊鎖著眉頭呵斥了一聲。

    “方班主，看在都是中國人的面子上在下奉勸你一句，現(xiàn)在可是日本人的天下，你們往后這說話可要多多留神才是。”那中年男子冷笑一聲，看向了方世強。

    方世強咬了咬牙，對著男子拱了拱手，道：“多謝這位爺?shù)奶狳c，我們不過是個小小的戲班，自然是去茶樓驛館?！?/br>
    中年男子挑了挑眉毛看向了幾名日本兵，隨后對著方世強幾人擺了擺手，“皇軍說走吧?！?/br>
    待到巡邏的日本兵都走遠(yuǎn)，方世強猛的朝著地上啐了一口，恨恨的說道：“這年頭，自己人都不是自己人了，連自己的老祖宗也認(rèn)不清了！”

    “班主，咱們走吧。”王福一躍跳上驢車，揮了揮手中的鞭子。

    又走了約摸一炷香的時間，王福便停下了車，卻驚見京北茶樓外圍滿了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眼見這茶樓內(nèi)已然是一片狼藉，寫有京北茶樓四個大字的牌匾被扔在地上，幾名身著軍裝的人進(jìn)進(jìn)出出著，不是還傳來噼里啪啦的砸東西的響聲。

    楊武文背著手站在茶樓外，身旁則是一臉著急的小廝。

    方世強快步走了過去，對著楊武文拱了拱手，“楊老板，這是？”

    “當(dāng)老板總有當(dāng)夠的時候，該歇歇了?！睏钗湮睦湫σ宦?，撇了一眼茶樓。

    小廝急切道：“明明是我們楊老板不同意將茶樓改成他們?nèi)毡救藠蕵返牡胤?，所以才……?/br>
    楊武文拍了拍小廝的腦袋，道： “臭小子還多嘴?！?/br>
    小廝捂著頭一臉委屈的看了看楊武文，撇著嘴道：“可不是，我們老爺有顆明心，不像黃老板那，那狗腿子一般?！?/br>
    楊武文嘆了口氣道：“我早就說過，人家黃老板指不定以后會怎樣呢，既然人家選擇了更上一層樓，你也不能望著他摔下來不是？”

    方世強緊皺著眉道：“楊老板，既然今日開不了場，這定金……”

    “方班主，錢不重要了，以后也沒有楊老板了，回家，好好過日子。”說罷，楊武文爽朗的一笑，帶著小廝轉(zhuǎn)身朝著另一邊走了過去。

    “班主，那我們以后該怎么辦？”王福望著茶樓輕聲問到。

    方世強擺了擺手，道：“咱們也回家，有手有腳的，還能餓死人不成？”

    第13章 別離

    秋去冬來，到了十一月份，細(xì)數(shù)，這一年又快要過去了。

    方月誕下了一個小子，林雀便給孩子取名叫林平，說是這孩子出生在亂世，希望能夠早一天太平。

    北平被日軍占領(lǐng)了已有小半年的時間，這期間，日軍肆意橫行，偽軍助紂為虐，最苦不堪言的便當(dāng)數(shù)普通百姓。

    秀廂客棧的大門關(guān)了有幾個月了，李秀手巧會做些縫補刺繡，方家班里有力的出力，日子倒也過得湊湊合合，自從南方也傳來了戰(zhàn)亂的消息后，從那時起李秀便有些失了神，這些日子里也總是魂不守舍。

    這天傍晚，大家伙簡單吃了些飯，李秀便收拾完桌子到廚房里去洗碗，方月留了意，將孩子交給林雀他們便跟了過去，李秀鬢角的頭發(fā)又斑白了幾許，方月看在眼里，心里泛著酸從李秀手里接過了碗，“秀姨，還是讓我來吧?！?/br>
    李秀奪過碗嗔怪道：“就這么些個碗，還能累著你姨不成？”

    方月默不作聲的走了過去，她從身后抱住了李秀，喃喃道：“秀姨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看你一直憋著，我心里也難受。”

    “傻丫頭，秀姨能有什么事?！崩钚阆赐氲氖滞ｎD了一下，背對著方月抹了把眼淚。

    “方月一直把秀姨當(dāng)成娘，有什么事大家一起分擔(dān)好不好？”方月哽咽著聲音說到。

    李秀伸出手拭去了臉上的淚漬，“姨想回去一趟南京。”

    “回去？可是秀姨，現(xiàn)在南方也……”方月急切的抬起了頭。

    “姨知道，我在北平呆了有二十多年了，年輕的時候我喜歡上了一個男人，當(dāng)時家里極力反對，我那時候一狠心便跟著他跑了出來，就這樣一直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來到了北平，先前我每年都會回南京一趟看望二位老人家，直到后來他們私下里搬了家，我男人和孩子也因為意外沒了……”說到這，李秀哽咽了幾許，“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有十年沒有回去看家里人了?！闭f罷，她沉默的低著頭，將碗一個個的摞了起來。

    “秀姨是要回去找他們嗎？”

    李秀的眼睛通紅著點了點頭，“嗯，畢竟他們是我的親人，現(xiàn)在戰(zhàn)亂頻發(fā)，上海也也被日本人占領(lǐng)了，姨實在是放不下心，哪怕是遠(yuǎn)遠(yuǎn)的看上一眼也成?！?/br>
    “那你什么時候動身？”方世強驀地掀開簾子走了進(jìn)來。

    李秀趕忙偏過頭揉了揉眼，“若是決定好了，便等兩日平兒過了百天。”

    方世強揣著手點了點頭，“娃她娘也在那，我也該回去看看了，路上多一個人，多一個伴?！?/br>
    李秀的嘴唇輕輕顫抖著，眼淚又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一九三七年的十二月。

    準(zhǔn)確來說是十二月十三日的一個清晨，日軍攻陷了南京城，隨后開始了長達(dá)四十天的屠戮，所到之處，生靈涂炭，寸草不生，尸山遍野，每一寸土都染著血，每一縷風(fēng)都透著腥。

    方世強和李秀走了也將近半個多月了。

    北平的十二月下了場大雪，林平發(fā)著低燒一直在嚎啕大哭著，方玉抱著孩子在屋子里焦急著來回踱著步，透過窗戶，便見著那天色昏黃發(fā)著暗，像是隨時能再下來一場大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