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至于支架都搭起來之后就變得很清晰明了:一個小小的露天電影放映場。李信年甚至不知道從哪里摸了兩罐啤酒出來,支了個小桌板放上去:“想看什么?我找找……” 真的想看什么都能找到嗎。祝汐懷疑地看了他一眼,這里好像連wifi都沒有。 但是具體看什么又好像也不是很重要。李信年搗鼓了一會兒連上投影儀,看到銀幕亮起來,很高興地打了一個響指:“叮咚?!?/br> 這么快樂的嗎。 角落的箱子里也真的翻出幾盤帶子,李信年很認(rèn)真地拿出來一二三四擺好:“來嘛,挑一個?!?/br> 最后是選了一個很冗長的公路文藝片。片名跳出來的時候祝汐就笑了一下:“這個我看過?!?/br> 真的嗎?換成李信年將信將疑:“這么無聊的片子也有人看?” 祝汐笑得忍不住看他一眼:“那你怎么還選這個?!?/br> 因為這個時間長啊,而且反正沒什么劇情就可以隨便走神聊天。李信年誠實坦白:“不知道要過多久你才會開心起來?!?/br> 而且也想多和你在一起一會兒。 李信年開了一罐啤酒遞給他:“喝嗎,沒關(guān)系不是未成年人了不會被罰款?!?/br> 這樣祝汐就又笑了,笑完接過去喝了一口:“我也不知道……我和他分開的時候,好像也沒有特別難過?!?/br> ——而有可能每一個人都會經(jīng)歷那樣的青春期,也可能有一些人的青春期總是比另一些人更加難過。 祝汐是在差不多高中畢業(yè)的那個暑假意識到自己的性向的,非常平常的一個夏天,他從來不必為高考這樣的事情擔(dān)憂。白天結(jié)束了和班上同學(xué)的畢業(yè)聚會,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客廳的電視在播一個很多年前的港片。 熾熱的公路揚起沙塵,追車戲碼里衣衫裸露的地方很直白地沖擊視線。 那天寧蕓和祝展國跟招生組到外省出差,鐘點工阿姨下午來打掃了衛(wèi)生就回家了。這間位于雙江城郊的別墅是家里前兩年才買下來的,陽臺推拉門外面起起伏伏一片青草和蟲鳴。 他想了想,拿過遙控器把剛才的片段回放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 李信年看著祝汐用食指側(cè)面抹了一下唇角,銀幕光線反射在對方的臉上,連接著一小段浮蕩的塵埃,就顯得有些光怪陸離。 剛才那個前男友的話他也聽到一些,聽起來像是在怪祝汐姿態(tài)太高。說實話身份差距之下的戀愛關(guān)系李信年見過一些,很少有處于低位的人能夠心平氣和地面對這一道鴻溝。 但這并不是高位者的錯。 李信年想,如果優(yōu)良的家庭背景和培養(yǎng)環(huán)境可以養(yǎng)成一個人的矜持和理智,那么能夠不必去理解那種社會的彎繞曲折也是其中附加幸運的一種。 何況每一個人都會有迷茫的時候,那種對人生的頓悟發(fā)生在一切尚未定型的成長階段,哪怕?lián)碛性囧e的成本,也不代表不會經(jīng)歷那種曲折的心路。 李信年自己是普通家庭生長出來的孩子,父母唯一提供給他的就是那種寬松開放的成長環(huán)境。上大學(xué)之后開始玩樂隊,后來又決定以此作為未來的生計自己討生活,一步一步從四處跑場子找活干走過來,最大的感悟是其實很多社會和人生的陰暗面并不需要被人經(jīng)歷。 小貓咪會有很多選擇,每一種都應(yīng)該是向著好的方向。 剛好銀幕上的劇情演到主角一個人買了機票到冰島散心,像這樣的畫面如果是出現(xiàn)在電影里就令人心平氣和。 祝汐把喝空的易拉罐還給李信年:“他是那種人,就是那種……” 會在約會途中站起來,借口上廁所去把賬單結(jié)掉。 分手之后就自覺地不再叫“汐汐”,然而到現(xiàn)在見了面仿佛還是毫無芥蒂地端著笑寒暄。 祝汐看著李信年,思考了一會兒才說:“后來我知道了,他只是比較習(xí)慣用社會上的那套方式。” ……!這一瞬間李信年幾乎想伸手去碰他的眼睛。 那種幽微的光線很細(xì)致地從那對年輕的瞳孔里流過去,好像某種蝴蝶在空山里振翅的一段倒影。 李信年看著祝汐,想了想輕輕摸了摸對方的指尖,又握了一下。 據(jù)說當(dāng)初在一起是對方主動的,小朋友第一次戀愛,不能說投入多少心力,只是磕磕絆絆走過那么長時間,中間所有經(jīng)歷的感情都是鮮活的第一次。 “他覺得為什么你也是社會人,自己樣樣不差,有什么地方比不過。” 祝汐伸出一根手指在易拉罐上劃了兩下,不像是有意的。李信年目光跟著那根指尖來回一圈,小朋友藏在圍巾下面的口鼻呼出蒙蒙的霧氣,把眼睛也氤氳成模糊的一片:“但我覺得那時候我們已經(jīng)沒有辦法在一起,既然不愛了不如分開比較好。” 所以會走到結(jié)束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小朋友只是看著年輕漂亮,并不是真的不諳世事。 相反第一次戀愛就能分辨真心,不合適就及時抽身而退,這種敏銳的觸覺并不求回報,只是需要對等同樣分量的真情實感。 李信年給祝汐拉了拉衛(wèi)衣的帽子,到后半夜確實有些冷,想了想又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一半圈過去。 所以并不是燈光和音樂加成后的一時昏眩,關(guān)于小朋友的每一個細(xì)枝末節(jié)都存在得很堅實。 投影幕布上的光影還在很緩慢地流淌,祝汐動了一下,像是很自然地把半邊身子偎到他這邊。這一瞬間李信年忽然理解了剛才那個人的不甘,輸?shù)舨⒉凰闶裁?,然而在此之后又看到對方依然如此鮮活明亮,卻已經(jīng)和自己完全看不上的人在一起。那種無能的困惑才是觸及自身的質(zhì)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