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天。

    暴風(fēng)雪肆虐過后，在巴洛斯降下了地獄般的酷寒。

    鳥獸絕跡，人蹤杳無。

    眼下一個更加嚴重的事實擺在了眾人面前——

    領(lǐng)主和騎士們已經(jīng)走了十天，按照往常的經(jīng)驗，他們最遲應(yīng)該在今天回返，但是除了一望無際的冰雪，沒有一個傳信兵或殘余隊伍的蹤影現(xiàn)身。

    巴洛斯人內(nèi)心都很清楚，今年不同往年，不僅黑霧大規(guī)模襲城，讓巴洛斯的外城幾乎變成了死域，暴風(fēng)雪也提前一周降臨。

    在最好的情況下，領(lǐng)主和騎士們應(yīng)該在暴風(fēng)雪來臨前返回城堡，現(xiàn)在這種情況要么是他們已經(jīng)死了，要么就是他們被困在了黑暗森林出不來。

    無論是哪種結(jié)果，巴洛斯已無法派出任何有力量和足夠經(jīng)驗的人去尋找他們。

    那么多人結(jié)伴去都陷在里面，再派一兩個人去又能解決什么問題呢？不過是徒增傷亡而已。

    “現(xiàn)在必須確定一點——巴洛斯的領(lǐng)主和騎士們何時返回城堡？”切斯特爵士再次向格萊德爵士提出問詢。

    在等待的希冀落空后，老事務(wù)官的臉色很難看。

    他瞥了一眼黑袍修士，魯溫的表情也很僵硬，不知道該如何給予他們交代。

    妲羅抱著小狼走進小議事間，直截了當?shù)貙λ麄冋f：“我父親回不來了，是不是？”

    她內(nèi)心最可怕的預(yù)感終于應(yīng)驗了！

    格萊德爵士看了妲羅一眼，只得將這里的情況原原本本的道出，當聽到領(lǐng)主和一行騎士消失于黑暗森林杳無蹤跡時，兩位伯爵手下均露出嚴峻的表情。

    “你確定事情壞到如此地步？”切斯特爵士不可思議地說，他大概無法理解黑暗森林的可怕。

    魯溫修士補充道：“我們不得不做出這個判斷，事實上他們生還的希望已經(jīng)很渺茫了！”

    “這么說……眼看著巴洛斯男爵和他的部下遭遇險況，你們卻無法組織任何救援？”伊諾克爵士的聲音透出些譴責(zé)，他顯然無法相信巴洛斯目前的情況已經(jīng)如此之糟。

    亞爾曼這時開口說道：“如你所見，這座城堡里如今只剩下五個稱得上騎士的人，再加上他們的侍從，我們只有十個人可以作戰(zhàn)。除了我，其他人對進入黑暗森林毫無經(jīng)驗，派他們?nèi)ブ挥兴缆芬粭l。若我去了，如果無法生還，巴洛斯將沒有可以指揮作戰(zhàn)的人——”

    “諸位請勿認為我是貪生怕死之人，從我升為騎士長的那天起我就沒有離開城堡一步，我的職責(zé)就是誓死捍守這座城池，直到領(lǐng)主回返，就算他回不來我也會一直守下去！”

    言罷，不只是小小的妲羅，兩名伯爵手下都對他肅然起敬，他們臉上原本籠罩的一層倨傲也蕩然無存，大概他們并沒有想到在這個窮鄉(xiāng)僻壤竟有如此忠誠守節(jié)的騎士。

    “既然如此，容我至上深切的哀悼。”

    切斯特爵士說罷跪下來親吻了妲羅的手。

    伊諾克也照做。

    然后，切斯特爵士站起身，對格萊德事務(wù)官說：“現(xiàn)在有兩件事必須立刻著手——”

    老事務(wù)官已經(jīng)被接二連叁的打擊搞得疲憊不堪，他確實老了，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智慧和經(jīng)驗無法應(yīng)付眼前的局面，無論是黑霧襲城，拯救深陷險境的兩位貴族小姐，還是消失的領(lǐng)主騎士們……他幾乎沒有做出任何有利的判斷，但他又不甘心接受外人的指揮。

    “你有什么高見？切斯特爵士？”格萊德有些生硬地問。

    切斯特對他的態(tài)度并不以為意，依舊貫徹著自己的職責(zé)——

    “第一，必須立刻確立領(lǐng)土的指揮權(quán)，重整秩序。由于伯爵不能親赴此地，便由我或者伊諾克充當代理人與妲羅·沃溫小姐行使訂婚儀式，我們將代表伯爵接管這座城；第二，我們必須派出至少一人前往黑暗森林確認巴洛斯男爵的生死。”

    “這絕不可能——”格萊德爵士脫口而出。

    魯溫修士也連忙阻止他們的輕率：“先生們，黑暗森林是名副其實的死亡森林，領(lǐng)主他們一行十叁人尚且被困在里面，余下的人去了又有什么用？”

    “此次前去的人只有一個——就是我！”伊諾克冷笑一聲，對他的膽小甚為不屑。

    “修士大人，黑暗森林的確危險，但相信我，我去過被詛咒得更厲害的地方。況且你用不著擔(dān)心！城堡不會無人防守，有我的同袍——切斯特和巴洛斯的侍衛(wèi)長亞爾曼留在城里?！?/br>
    “你一個人？”

    格萊德爵士以為自己聽錯了，魯溫的臉也漲得通紅，他們均覺得騎士的行為猶如飛蛾撲火一樣的蠢。

    格萊德爵士冷哼一聲：“一個人？你打算去送死的嗎？”

    伊諾克瞇起雙眼，“我想你們都明白，像黑暗森林那種地方，一個人單獨去要比一大伙人敲鑼打鼓的去更安全。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東西躲在森林里興風(fēng)作浪。”

    “如果你回不來怎么辦？”魯溫急道。

    他不停地給格萊德爵士使眼色，但是爵士似乎對他的管轄權(quán)被削弱而心有芥蒂，絲毫不肯勸說兩位年輕騎士不要以身犯險。

    魯溫急得腦門冒汗。

    切斯特和伊諾克身為暴風(fēng)城領(lǐng)主的侍從，地位非同一般，如果在這里發(fā)生任何意外，他們巴洛斯可是付不起責(zé)任的！而老眼昏花的格萊德爵士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放心吧！”伊諾克充滿信心地說，“若我回不來，切斯特可以承擔(dān)一切責(zé)任。今天早晨我們一起察看了整座城堡的情況，雖然物資匱乏，但省吃儉用勉強可以熬過這個冬天，一旦道路通暢，伯爵的軍隊就可以抵達巴洛斯將這里納入他的保護?！?/br>
    “我們不能讓伊諾克爵士一個人去涉險?！辨Я_連忙說：“我也和你一起去！”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有些忍俊不禁，原本僵持的態(tài)勢有所緩解。

    格萊德爵士咳嗽一聲，“你的勇氣值得嘉獎，妲羅小姐。但你畢竟是女人，我不能允許你去冒險?！?/br>
    “但我是領(lǐng)地的繼承人?！?/br>
    “格萊德爵士說的沒錯，女士應(yīng)該留在城堡里，如果你有什么閃失，伯爵必會砍掉我們的腦袋。”伊諾克爵士笑哈哈地說。

    瞄到切斯特和伊諾克揶揄的笑，妲羅的臉騰地紅了，她向來不習(xí)慣被當成弱者。

    她想要提醒他們的是——黑暗森林之所以可怕，是因為迄今為止人們不知道如何對付危險難纏的霧妖，因此霧妖也成了所謂“黑魔”的代名詞，一旦被這東西吞噬了靈魂，將失去人類的內(nèi)心。

    目前，除了伊諾克和切斯特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抵擋霧妖的攻擊，她發(fā)現(xiàn)自己也可以一定程度地不受其影響。

    雖然她不明白其中道理，但是每次被霧妖擊中產(chǎn)生的變化都使人吃驚——她并沒有喪失心智或受到其他負面影響，不過是做了幾個半真半假的噩夢而已。

    因此，妲羅覺得也許自己可以進入黑暗森林，而不受到霧妖的有效攻擊。

    不過顯然“大人們”不會聽一個孩子的話。

    此刻，他們在討論的是物資、馬匹和裝備，還有駐守人員的訓(xùn)練問題，沒有人再關(guān)注她。

    她想要再去藏書閣找尋一些資料出來研究，但是卻被要求沐浴凈身，換上一套神圣莊嚴的衣服參加自己的訂婚儀式。

    這一切都是切斯特爵士的要求，格萊德爵士沒法提出任何異議。

    畢竟，在冬天過后，巴洛斯還要繼續(xù)生存，一旦惹怒了那位即將統(tǒng)治這里的薩利安伯爵，所有人都得吃不了兜著走，因此大家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不敢得罪這兩位騎士老爺。

    于是，她被迅速地梳洗打扮起來，霍爾太太派出了她最訓(xùn)練有素的梳頭女工和縫衣女工，她穿著改過的她母親結(jié)婚時的衣服參加儀式，整個人被打扮得略微成熟，似一名十五六歲含苞待放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