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厭惡自己，一邊又破罐子破摔地活著。

    那么多年，靳修臣沒做出什么傷天害理反社會的事兒，都是因?yàn)橹莒狭值拇嬖?，像一根吊著他理智的蜘蛛絲。

    從九歲那年起，他每次想做壞事，就會想起樹下那個(gè)粉琢玉雕的小人，摸著他的頭，夸他勇敢堅(jiān)強(qiáng)，允許他哭，還給他糖吃。

    那是他第一次收到，來自這個(gè)世界的善意，就像黑白世界里，忽然照進(jìn)來的一道彩虹。

    不想被那個(gè)人討厭，因此他小心翼翼地活著，不讓自己傷害到別人。

    那時(shí)靳修臣總抱著，‘也許有天他能夠站到周煜林面前’這種想法，所以在那之前，他盡量不讓自己成為一個(gè)惡心的人。

    一切都是為了，能靠那道彩虹再近一點(diǎn)。

    靳修臣喉嚨逐漸艱澀，他把周煜林抱得很緊，緊到手臂上的青筋鼓起：

    “你知道，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我才真正地接納自己的嗎?！?/br>
    周煜林安靜地聽著，溫柔回應(yīng)：“不知道。”

    靳修臣：“從你喜歡我開始?！?/br>
    “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你來愛我，我才覺得，啊，原來我這種人，也是有資格被愛的，也是有存在的價(jià)值的。覺得，或許我沒那么惡心，沒那么讓人厭惡?！?/br>
    從那時(shí)起，他才算是真正地開始活著。

    周煜林睫毛顫了又顫：“你，很好。真的?！?/br>
    他從未見過，有比靳修臣更加堅(jiān)韌不拔的人。

    靳修臣擁有比石頭縫里長出來的小草，更頑強(qiáng)的生命力，那樣生生不息。

    哪怕是在十八層地獄，這個(gè)人也能滿手是血地，扒著滿是釘子的巖壁，一點(diǎn)一點(diǎn)爬上去。

    他不僅自己爬上去了，他甚至腰上還拴著一個(gè)周煜林。

    哪怕自己遍體鱗傷，鮮血淋漓，他卻能把周煜林保護(hù)得很好。

    這樣的靳修臣，很難讓人不動(dòng)容，所以周煜林從來都不覺得，他愛上靳修臣，是因?yàn)楣砻孕母[。

    靳修臣輕笑，又去吻他：“因?yàn)槟阆矚g我，你愛我，我才開始喜歡我自己，接納我自己，才覺得，我可以好好活著?！?/br>
    “后來你討厭我，離開了，我失去的不只是我的林林，我也失去了我自己。”

    失去了所有。

    他嗓音哽咽：“我后來想，我果然很丑陋，我大概是沒資格被愛的。我比你，還要厭惡和惡心自己?！?/br>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我很恨，恨不得自己去死……”

    靳修臣這輩子，經(jīng)歷了很多不好的事，遇見了很多惡毒的人，但他還沒恨過誰。

    他唯一恨過的人，就是他自己。

    周煜林感受到他發(fā)抖的雙臂，主動(dòng)捧起他的臉，看著他，告訴他：“你現(xiàn)在很好，現(xiàn)在的你，值得我愛?！?/br>
    想了想又說：“除了婚后那一年外，過去的十年你也很好?！?/br>
    “臣哥，我不是瞎子，也不是很容易就能愛上別人的人，但我愛上了你，這就足夠說明，你很好，起碼在我的眼里，你閃閃發(fā)亮，讓我無法忽視。”

    于是靳修臣顫抖的身體停了下來，一顆被懸吊在半空的心臟，就那樣被溫柔又穩(wěn)妥地托住，緩緩落了地：“謝謝?！?/br>
    靳修臣：“所以你知道，你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了嗎。沒有你，我會死……你比一切都重要?！?/br>
    周煜林很輕地嗯了聲，他從來不懷疑靳修臣對他的愛：“我們以后都好好的，好不好?！?/br>
    靳修臣親吻他的唇角：“好。我愛你?！?/br>
    周煜林：“我知道。”

    靳修臣：“我愛你。好愛你?！?/br>
    周煜林：“我知道?！?/br>
    靳修臣閉上眼：“寶貝晚安。睡吧?！?/br>
    屋里床頭昏暗的小燈滅了，黑暗中，靳修臣的呼吸逐漸平穩(wěn)，胸膛里的一顆心跳得嘭咚有力。

    周煜林借著窗外淡薄的月光，用目光描摹著他臉部的輪廓。

    很久后，周煜林依戀地把自己蜷縮在靳修臣懷里，輕聲說：“我也愛你?！?/br>
    于是男人的唇角，很輕地彎了彎，假裝胳膊被壓得不舒服，更緊地抱住了他。

    第二天清早

    靳修臣起床后，忽然感覺脖子上多了個(gè)東西。

    他抬手取下來看，竟然是一塊玉雕的長命鎖，很小一塊，但做工精致，能看出制作它的人，花費(fèi)了很多心思。

    最關(guān)鍵的是，這塊長命鎖上，沒有裂縫。

    靳修臣怔了下，神情逐漸變得溫柔。

    他看向躺在自己身旁的男人，低下頭在周煜林的眼尾處，印下一個(gè)吻。

    他的林林，還是心疼他的，舍不得讓他一直戴著碎了的長命鎖。

    今天工作室不太忙。

    到了下午四點(diǎn)，周煜林就下班了。

    靳修臣說附近有買烤紅薯的，讓他在寫字樓下等一會兒，自己去給他買紅薯。

    周煜林就圍著圍巾，站在原地等，這時(shí)手機(jī)忽然響了。

    他點(diǎn)開看，是陸序發(fā)來的消息。

    陸序已經(jīng)很久沒跟他聯(lián)系了。

    開口卻是問：你跟他復(fù)合了，對嗎

    周煜林如實(shí)說：嗯，你怎么知道

    明明他誰也沒說。

    陸序：他朋友圈，發(fā)了你睡著時(shí)的照片

    周煜林眉角抽了下，立馬切出去點(diǎn)開朋友圈看。

    果然，應(yīng)該是今天早晨拍的。

    周煜林無奈地嘆了聲，起碼在他醒著的時(shí)候拍吧，睡著的照片多少有點(diǎn)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