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寫到一半，隔壁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從里走出兩道修長的人影。

    陳西視線受阻，只聽到一道溫厚的男聲客客氣氣地說：“您放心，您交代的事兒我一定辦好。您的官司我肯定全力以赴。”

    “我送您出去？”

    陳西填完最后一欄信息欄，聽到隱隱約約的對話聲，下意識抬頭，誰知看到一道熟悉的側(cè)影，她當(dāng)即傻眼。

    吧嗒一聲，簽字筆掉在地上，砸出清脆的響聲。

    周宴舟也沒想到會在律所碰到陳西，聽到動靜，他順著聲音看過去，正好對上一張白皙清淡的面孔。

    見她穿著薄荷綠的針織上衣配一條白色的西裝褲，到腰的頭發(fā)用抓夾規(guī)規(guī)矩矩地別在腦后，露出飽滿的額頭，周宴舟神情稍顯驚訝，似乎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她。

    兩人對視片刻，周宴舟率先移開視線。

    方回看周宴舟的注意力被陳西吸引，連忙解釋：“這位應(yīng)該是陳老在電話里推薦的學(xué)生，今天過來面試。”

    周宴舟只看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抬抬下巴，跟方回簡單說了兩句就轉(zhuǎn)身離開，絲毫沒將陳西看在眼里。

    陳西本來還擔(dān)心周宴舟會搞破壞，沒曾想他徑直走出律所，壓根兒沒她想得那般嚴(yán)重。

    等人走遠(yuǎn)，陳西才感覺周圍的空氣開始重新流動。

    方回看了眼遠(yuǎn)去的周宴舟，回頭將打量、審視的目光落在陳西臉上，態(tài)度突然變了一個人：“你是陳西？陳老推薦的那個學(xué)生？”

    陳西尷尬地點(diǎn)頭。

    方回招手：“進(jìn)來吧，我問你幾個問題?！?/br>
    陳西拘謹(jǐn)?shù)卣酒鹕?，跟著方回走進(jìn)隔壁那道寫著“合伙人辦公室”的木門。

    一進(jìn)去陳西就被擺在辦公桌桌面的那封律師函吸引，她下意識瞄了眼內(nèi)容，只瞥到“委托人周宴舟”幾個字，還想再看時，方回已經(jīng)將律師函收進(jìn)了文件夾。

    對方禮貌地邀請陳西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然后拿起陳西的簡歷，粗略地看了兩眼就扔在一旁。

    陳西見狀，心底一沉。

    方回裝沒瞧見陳西的反應(yīng)，態(tài)度不咸不淡地詢問：“法考過了嗎？”

    陳西吸了口氣，搖頭：“還沒?！?/br>
    方回蹙眉：“有過相關(guān)實(shí)習(xí)經(jīng)歷嗎？”

    陳西依舊搖頭：“沒。”

    方回的眉頭蹙得更深，他正準(zhǔn)備說什么時t，丟在一旁的手機(jī)屏幕突然亮起來。

    方回瞥了眼屏幕，看到備注人，臉色一變。

    他撈起手機(jī)一看，上面只短短幾個字——

    「方律，向您討個人情，讓她過了?！?/br>
    這個「她」字讓方回摸不著頭腦，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是誰。

    下一秒，方回突然變臉，他抬眼意味深長地打量片刻面前的陳西，含蓄地詢問：“小陳，你哪兒的人？”

    陳西摸不著頭腦，卻認(rèn)真回復(fù)：“西坪?！?/br>
    方回滿不在意地笑笑，聲線溫和地交代：“行，你下周一來報道吧?！?/br>
    那天她渾渾噩噩地應(yīng)付完面試，一個人不抱希望地走出那棟大樓。

    面試結(jié)束，方回翹著二郎腿坐在陳西對面，態(tài)度輕視地翻完她的簡歷，最后合上簡歷，委婉地說了句：“按理說，我們這兒招的實(shí)習(xí)生基本都是研究生，不過你條件確實(shí)不錯，我就開個先例。”

    “現(xiàn)在你法考沒過，多少有點(diǎn)——”

    后半句沒有明說，不過陳西也明白對方的意思。

    無非是她是老師推薦過來的人，不好意思回絕。

    彼時陳西還沒意識到，這個世界人脈、資源、家境對一個法學(xué)生來說有多重要。

    她天真的以為，她憑自己的實(shí)力可以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

    直到處處碰壁才意識到，她不值一提。

    她也不知道，她能拿到這份令人眼紅的實(shí)習(xí)，有些人在這里占了多大的比重。

    —

    走出那棟令人窒息的大樓，陳西站在路口，對著頭頂灰蒙蒙的天空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不到十二點(diǎn)，陳西想著回學(xué)校再吃飯，外面一頓飯挺貴的。

    她打算原路折返，卻在紅綠燈路口被一輛保時捷攔住去路，陳西被迫逼停腳步。

    這個點(diǎn)正是吃飯的時間，不少白領(lǐng)路過，看到路口那輛打著雙閃的保時捷，不少人側(cè)目。

    陳西本想等對方路過再離開，誰知道對方遲遲不走。

    她疑惑地抬頭，對上的卻是一雙淡漠、深沉的眉眼。

    看到周宴舟的那一刻，陳西多少有點(diǎn)怔愣。

    他不是走了嗎？

    周宴舟沒給她思考的余地，降下車窗，冷冷淡淡地喊了句：“上車?！?/br>
    陳西僵持著沒動。

    周宴舟的耐心似乎很好，見陳西沒有動靜，他也不催促，可他身后的車主卻紛紛摁喇叭。

    眼見周圍的車越來越多，人也越來越多，陳西焦灼地走上前，拉開后排的車門。

    剛邁進(jìn)一只腳，前排的男人冷不丁地說了句：“坐前面來?！?/br>
    陳西不想搭理，卻架不住周宴舟的眼神壓迫，在他的無聲催促下，陳西猶豫兩秒，還是關(guān)上后排的車門，轉(zhuǎn)頭鉆進(jìn)副駕駛。

    剛上車，還沒來得及系安全帶，一旁的男人突然問：“面試怎么樣？”

    陳西搞不懂這個男人為什么總能做到這么神色自如，隔了這么久沒見，她硬是在他身上看不到一點(diǎn)尷尬。

    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自暴自棄地說：“聽天由命吧?！?/br>
    周宴舟被她逗笑，沒好氣地瞥了眼人，神色淡定地說：“什么時候這么悲觀了？以前不是挺自信？”

    陳西胸口的一股邪火突然被點(diǎn)燃，她蹭地一下睜開眼，目光炯炯地盯著面前的男人，怒氣沖沖地回復(fù)：“那是我以前年紀(jì)小不懂事?！?/br>
    周宴舟聽到這話，難得沉默下來。

    綠燈亮起，周宴舟重新啟動引擎匯入車流，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

    有那么一瞬間，周宴舟有些后悔跟她開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玩笑。

    按理說，他不該再招惹她的。

    可是看到她再次出現(xiàn)在他的世界，他總覺得他們之間應(yīng)該發(fā)生點(diǎn)什么。

    抱著這個想法，周宴舟還真耐心等了一陣兒，沒曾想真等到她一臉喪氣地從那棟大樓走出來。

    估摸著是面試不理想，不然也不該是這表情。

    思緒到這，周宴舟扭頭看了眼副駕駛的姑娘，見她表情麻木、面色蒼白，一副“誰都不要理我”的模樣，周宴舟看了眼腕表，試探性地問：“時間還早，一起吃個飯？”

    陳西皺著臉，不想理他。

    周宴舟也不生氣，他手搭在方向盤，態(tài)度一如既往的溫和：“講道理，你這幾年也沒主動聯(lián)系過我?！?/br>
    “北京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咱倆能再遇到就是緣分。你說是不是？”

    第55章

    陳西搞不懂, 他在她面前為什么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樣子。

    明明他們之間的氣氛這么尷尬，他卻能輕松破局，隨便挑起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話題, 然后將他們之間那層不能說的東西輕而易舉蓋過。

    陳西就做不到他這樣。

    所以后半段路, 無論周宴舟問什么，她都別過臉不看他, 也不回答一個字。

    周宴舟剛開始還有點(diǎn)生氣, 到后來只剩下好笑。

    他那時想的是, 這姑娘怎么還是小孩性子？

    他還以為她真長大了, 現(xiàn)在看來，都是裝的。

    那是個烈陽高照的下午, 剛?cè)胂牡谋本╇y得出了太陽, 陽光灑在車身, 穿透玻璃照進(jìn)車廂, 將座椅烤得暖洋洋的。

    陳西被太陽曬得蔫蔫的, 白皙的雙頰透著清澈的粉暈, 像極了剛成熟的水蜜桃。

    陽光太刺眼, 陳西下意識直起腰將擋光板放下, 又側(cè)著腦袋, 一言不發(fā)地盯著窗外不停倒退的景色。

    偌大的北京, 她在這座城市待了兩三年依舊不太認(rèn)識路, 只能辨認(rèn)幾處人人都去的景點(diǎn)、地標(biāo)建筑。

    車子開過鼓樓東大街, 陳西陡然想起第一次來北京, 他也曾帶她走過一次這條路。

    只是那時她一顆心都系在他身上，哪管走過什么路, 去過什么地方，只要有他在就好。

    這幾年也不是沒走過這條路, 可每次陳西都是一個人，如今再次坐上他的車，陳西突然發(fā)現(xiàn)他又換了車。

    上回那輛被謝南州驚呼過的庫里南已經(jīng)換成現(xiàn)在的保時捷，陳西想到他在西坪開過的奔馳，忍不住猜測他的車庫到底有多少輛豪車？

    思緒到這，陳西驟然想起李青當(dāng)時在寢室說的那句——

    「這世道就是，富人更富，窮人更窮。除了小說、電視劇，哪有什么底層人一躍而起成為人上人的?！?/br>
    陳西表示深刻贊同。

    所以，現(xiàn)在的周宴舟是更富了吧？

    帆船酒店剛開業(yè)生意就火爆了，不少外地人專程跑來西坪只為在西舟酒店住一晚，還有數(shù)不清的網(wǎng)紅、明星過來暗戳戳地打廣告。

    一夜之間，西舟酒店成了西坪的熱門景點(diǎn)，也帶動了西坪的gdp增長，惹得電視臺紛紛報道，連同政府都甘之如飴地為其擴(kuò)大知名度。

    到現(xiàn)在西舟酒店已經(jīng)在好幾個城市開了好幾家連鎖店，每開一處，酒店的負(fù)責(zé)人就會給陳西打一個電話，說是酒店專程給她留了一間套房，歡迎她隨時過去住。

    陳西不是沒有拒絕過，可每次都拒絕無效。

    她試圖詢問原因，對方只是高深莫測地回復(fù)一句：上面有交代。

    陳西一聽就知道是誰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