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生沒有就此收手，硬是將江家的大別墅從上到下翻了個底朝天。工作日的江家空空蕩蕩，大小孩子們要么在公司，要么就是在上學(xué)，倒方便了陳景生的搜尋過程。

    他最終從郭建春的化妝桌里，找出一份二十年前的體檢報告。

    江川居然患有jingzi異常癥，不僅極難使人受孕，且最大問題出現(xiàn)在染色體之上。

    他體內(nèi)攜帶x性染色體的jingzi，比攜帶y性染色體的要多出無數(shù)倍，正常受孕情況下，幾乎百分之百只能生出女兒。

    哪怕做試管，大概率也找不到幾個活性可用的jingzi。江川這輩子就是沒有兒子命。

    這份檢測報告被藏得很深，紙張已然泛黃，卻格外干凈平整，沒幾個人碰過。

    郭建春應(yīng)該從未將這件事告訴江川，但她自己心里恐怕無比清楚，現(xiàn)實有多么殘酷。

    新江市的江家，確實算得上有皇位要繼承。在這種封建觀念嚴(yán)苛至極的家庭里，她若是想要坐穩(wěn)兒媳的位置，讓丈夫順利繼承江家的產(chǎn)業(yè)，他們兩人必須生出兒子來。

    而且絕不能只有一個，生得越多越好。

    郭建春是婦產(chǎn)科主任，地位穩(wěn)固，大權(quán)在握，背景深厚。

    她有充分的動機偷盜新生兒，也有能力去實施如此惡毒的計劃，將無數(shù)家庭攪合得支離破碎，自己隱于幕后、全身而退。

    更夸張的是，陳景生逐漸發(fā)現(xiàn)，江家根本沒有年輕女性的生活痕跡。

    家庭日常照片和藝術(shù)照相冊中，從未有過小姑娘的身影，只有逐漸增加的男孩子，被郭建春或江川抱在懷里，養(yǎng)得精細(xì)。

    外面的人說江家這兩名大女兒早已出國深造，但陳景生懷疑事情沒那么簡單。

    郭建春出身平凡，原本只是個無權(quán)無勢的普通大學(xué)生。她敢做事如此不擇手段，是因為背后有人撐腰。

    而站在她背后隱匿無聲的人，為了達(dá)成利益，只會比她更加聰明而殘忍。即便事情沒有攤開在明面上，江川也絕對知曉她的目的，不可能有絲毫無辜。

    陳景生的心情在探索中越來越郁結(jié)，并于地下室里達(dá)到頂峰。

    江家別墅有兩層地下室。第一層是漂亮干凈的紅酒倉庫，第二層卻已經(jīng)常年沒人打理，伸手不見五指。

    不同于干爽秋季的宜人溫度，地下二層的體感極為幽冷陰森，泛著淡淡的灰塵霉氣。

    陳景生繃緊肌rou，拎出配槍，不由自主想到了宋葬提醒他的話。

    ——莫名其妙感覺很冷，說明有鬼來過，或者鬼在身邊。

    但他很幸運，地下室里暫時沒有鬼怪，只有一張造型簡陋的小供桌。

    發(fā)霉的木桌上供著兩張牌位。也許是太過疏于打理，香爐里的陳灰漸漸生出蟲卵，流干的紅燭化作幾條虬結(jié)疤痕，猙獰丑陋地依附在開裂木紋之上。

    放在牌位前的果盤，更是不堪入目，蘋果萎縮成干巴巴的黑黃色，橘子外皮徹底腐爛，連視覺效果極為悚然的青色霉菌，也在日積月累中露出干裂的色澤。

    陳景生用抹布抱著手，拉開供桌底下的兩邊抽屜。

    左邊藏著嬰兒用的小包被，嶄新又陳舊的嬰兒奶嘴，從未開封的紙尿褲。

    右邊只放著一尊面容稚嫩的金童塑像，從頭到腳都是純金，唯獨那雙葡萄般圓潤的大眼睛格外逼真。

    黑漆漆的瞳眸與陳景生視線相接，好似活物。

    “咣當(dāng)——”

    下一瞬間，響亮的碰撞聲回蕩于地下室內(nèi)，嚇得陳景生險些就抬槍掃射。

    陳朽供桌在被他挪動時終于支撐不住，斷了一條腿，抽屜底部徹底崩裂。

    香爐傾倒，灰塵四起，小金童隨之沉重摔落在地，“咕嚕?！睗L出好幾米遠(yuǎn)。

    陳景生按住自己微顫的手腕，立在原地努力深呼吸，強壓住心中懼意。

    他強迫自己不去理會，不去擔(dān)憂，拿起桌上牌位細(xì)細(xì)打量，果然……兩張牌位都來自郭建春的親生女兒。

    郭建春曾經(jīng)應(yīng)該也算愛過她們，愛得不多，但至少有過。

    然而窮奢極欲的豪門生活能徹底改變一個人，享受權(quán)力的滋味也太過美妙，令人上癮。

    起初精心設(shè)計的牌位供桌，都在無人打理的歲月間化為腐朽。最終連她們的親生母親，也逐漸淡忘了女兒遭遇的不公與苦痛。

    陳景生特意讓自己感性地沉湎于悲哀里，刺入骨髓的不安恐懼，反倒慢慢淡了幾分。

    他捻了捻僵硬冰冷的手指，再次集中精力思考眼前的線索。

    按牌位所雕刻的年份來看，其實她們早就死了，而且多半不是善終。宋葬所說的嬰靈和小鬼，基本可以確定就是她們兩人。

    大女兒順產(chǎn)出生，后續(xù)不到兩歲便“意外”夭折。

    若是他們先前推測的為真，那么大女兒的尸骨，此刻其實就裝在金童塑像之中。她被大師仔細(xì)處理過，用鮮血日夜?jié)补囡曫B(yǎng)，煉制成可由主人信念cao控的小鬼。

    小女兒的死因，更是蹊蹺且暗含深意。

    在陳景生查到的資料中，當(dāng)郭建春懷上二胎已有七個月時，終于與江家進(jìn)入初步的談婚論嫁階段。

    訂婚前，她與當(dāng)年還是男友的江川，曾攜手前往香江旅游。

    對比二女兒的具體死亡日期，陳景生不由瞇了瞇眼。

    原來如此，其實郭建春在香江游玩不過三天后，孩子便已胎死腹中。這姑娘早在被生下來之前，就完全沒了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