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樣子，還是去隔壁的老翁家搭把手，畢竟他們祖孫不易，而且農(nóng)家……”

    “阿兄慎言?！弊峪S的侄女桑柔端著一碗熱湯趕來，聽到兄長嘴巴沒邊的話也是趕緊喝道：“隔墻有耳，這還在外頭呢！你怎么沒喝酒就說起胡話了。”

    子鳶見狀也是嘆了口氣，接過侄女的熱湯一飲而盡，然后用陶碗敲了下侄子的額頭，無奈道：“這么大的人了還不懂得謹(jǐn)言慎行，長此以往，誰敢對你委以重任。”

    “是?。“⒏腹媚改敲葱⌒牡娜?，怎么教出阿兄這個嘴巴沒邊的。”桑柔接過空了的陶碗，嘆氣道：“進(jìn)屋說話吧！總不能讓姑母在這兒吹冷風(fēng)吧！”

    西漢的平民之家雖然不像豪紳那樣用圍墻裹得比仕女的紡錘還復(fù)雜，但也能讓后世的打工仔們淚流滿面——因為西漢平民之家也有一室兩廳。只是一些不那么講究的人家不是在主屋后建個院子用以養(yǎng)豬如廁，而是直接把一樓作為如廁養(yǎng)豬之地，一家子生活在二樓，并且在隨便搭起的院子里燒火做飯。

    那滋味……估計劉瑞來了能當(dāng)場暈過去。

    進(jìn)宮做女史的姑母回家，桑柔讓坐不住的阿弟去通知大父，然后與阿母一起燒火做飯，將風(fēng)姜細(xì)鹽攪入鍋中，順帶切了塊舍不得吃的腌rou，也是碎后攪入鍋中，熬成一鍋菜rou粥。

    子鳶幫著搗鼓柴火，正好在rou粥翻滾時迎來一股涼氣，隨即看到阿父阿兄帶著隔壁的祖孫進(jìn)來，一邊抖下身上的落葉，一面哈氣道：“子鳶回來了？不知你在宮里過得可好，可有那不長眼的找你麻煩?！?/br>
    一家之主的趙非樂進(jìn)屋前特意凈了腳，穿上一雙草鞋才作于灶旁，任由火光照亮一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

    “皇后的椒房殿哪有儒家的酸臭味？況且東宮的竇太后可非常討厭儒家子弟，更不會讓儒生在眼前晃悠?！眱号冗h(yuǎn)行，歸家后自然得對父母拜身問安。即便是被孟子攻擊“兼愛無父”“無敢舍余力，隱謀遺利，而不為親為之者矣”的墨家，對孝道也是十分看重的，甚至覺得長輩既多食粟米，那就得比晚輩做的更好，成為榜樣。

    “宮里確實是個鍛煉人的地方。”起身后的子鳶毫不客氣道：“即便不是人人都有八百個心眼，但也差不多了。”

    “畢竟是高祖之后嘛！心眼太少便不像是高祖的種?！壁w非樂的長子趙石子不屑道：“劉家的那位開山老爺可是能把蕭何陳平都按得死死的存在，當(dāng)年魯儒罵他粗鄙，諷刺他來位不正，都被這個徐縣來的鄉(xiāng)野村夫給懟了回去。先帝倒是不類其父，但你說他提倡黃老，信奉無為，那我真是瞎了眼也不信?！?/br>
    “信奉黃老……一個下手那么狠的人能信奉黃老？一個用了三四年就把宗室的刺頭們都整服帖的專制皇帝能是順其自然，無為而治的人？然后還讓儒生去做太子太傅？也就那些愚民會信？”不過說到太子太傅，趙石子又是幸災(zāi)樂禍道：“先帝也是眼毒了一世卻被法家的小子給糊弄了。人家是找儒生，結(jié)果關(guān)中那么多儒家弟子愣是沒有會雅言，反倒是讓儒皮法骨的晁錯搶占先機(jī)，光是想想就好笑得緊?！?/br>
    一旁得趙非樂瞥了眼沒個正形的長子，冷冷道：“有什么可笑的。晁錯掛儒皮，可到底是混到君王身邊，還把法家的弟子都一一引薦給君王?！?/br>
    “真要細(xì)究起來，我墨家還得感謝晁錯。畢竟法家還不至于對我墨農(nóng)兩門趕盡殺絕，而儒家……”想想關(guān)東的墨家弟子都是什么下場，趙非樂便握緊雙拳，看向正在照顧侄女的子鳶：“你在椒房殿里呆了也有段時間了，那位薄皇子對墨家還有興趣嗎？”

    子鳶放下手里的陶碗，沉思后無奈道：“我還是那句話，要說公子瑞對墨家理念感興趣，別說我不信，您也會嘲笑多過相信。”

    趙非樂聽女兒這么一說，也是對劉瑞的態(tài)度有了確定：“你的意思是……薄皇子待墨家并非是以學(xué)派敬之，而是想把墨家打造成小少府？”

    “可以這么說吧！雖然那位薄皇子對墨家的態(tài)度絕對稱得上友善，可是要說他是墨家的理想君王，倒不如說他跟法家更合拍，喜歡用交易換取下屬的信任?！弊峪S一針見血道：“不過從另一角度來看，薄皇子是可以爭取，甚至只要墨家做了足夠多的貢獻(xiàn)，委任墨者也不是不可能的……”

    “啪！”聽了這話，趙石子放下碗筷，憤恨道：“說白了就是拿我們當(dāng)幫役?！?/br>
    子鳶并不理會阿兄的怒意，反問道：“不然呢？沒點好處人家憑什么提拔你？昔日墨子在宋國傳道授業(yè)難道是因墨子是目夷之后，而非墨子救宋，有大恩于宋王？”

    趙石子默默地拿起陶碗，令趙非樂對這個長子越發(fā)地?zé)o奈道：“你這性子，怎可委以重任？”

    靠著父親的趙和突然加快了喝粥速度，隨即聽見姑母繼續(xù)說道：“我在離宮前已經(jīng)收到薄皇子的暗示，對方真是個小孩子，這么快就沒耐心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放下陶碗，看向面色突然陰沉的子鳶。

    隔壁的同姓老翁呼出一口熱氣，率先問道：“薄皇子會把你趕出去嗎？”

    “如果在卯月前沒給他回復(fù)，肯定會?！弊峪S深知椒房殿里雖然是薄皇后說了算，可實際上的一把手卻是還沒搬去東宮的劉瑞：“他也有他的顧慮，能把我趕出宮而不是趕盡殺絕，就已稱得上寬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