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母聞言，不免心虛地側(cè)過頭，心里對衛(wèi)媼的怨恨又深一分。

    不過是平陽侯府的奴婢，仗著奶過衛(wèi)家小娘的恩情拖著一大家子擱這兒蹭吃蹭喝的也不嫌丟人。

    可就是這樣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居然有幸送女入宮，兒子也能跟著混個北宮的一官半吏。

    這讓兒女和衛(wèi)少兒一般大小的傅母十分不爽，覺得自己出身體面，子女的模樣也更為出色。

    衛(wèi)穆兒就算帶人入宮也該選擇她的兒女，而非那些上不得臺面的隸臣妾之子。

    曹細君裝作閉目養(yǎng)神的樣子，但卻對傅母的心思一清二楚，準備等衛(wèi)穆兒進宮后就與傅母結(jié)束雇傭關(guān)系，送她回河東養(yǎng)老。

    ………………

    “家上，太子仆與太子率更，中庶子顏異，以及庶子寧成，舍人主父偃求見?！崩钊柚頍粲偷墓Ψ蚍A告道。

    “嗯！讓他們進來。”劉瑞知道他們來訪的真正目的，于是端起冷掉的茶杯道：“沏一壺新的，記得加些玫瑰花與秋采子（枸杞）?！?/br>
    “諾?！崩钊俗呃涞舻牟璞?/br>
    一旁的小黃門輕手輕腳地收好文件，然后隨著參見者的進殿緩緩退下。

    “臣汲黯……”

    “臣顏異……”

    “臣張湯……”

    “……”

    “見過家上?！?/br>
    “免禮，賜座?！?/br>
    如果沒有這個插曲，劉瑞今晚應該還在絞盡腦汁地編著算術(shù)著作。

    彼時的墨農(nóng)兩家和少府的工匠一樣，都是采用師父帶弟子的傳統(tǒng)模式。能夠用以集體教育的也就一本《墨子》，然后就是先人留下的機械原理與維修方法。

    因為劉瑞的強硬要求，張蒼所著的《九章算術(shù)》也被列為諸子百家的必學章節(jié)，并且已有比擬五經(jīng)的架勢。

    “卿等前來是為私下請罪，還是想把貪的東西都吐出來?！眲⑷鸩坏人麄冮_口便直截了當?shù)溃骸罢f吧！都貪了多少，又是怎么貪的？”

    主父偃與寧成直接臉色一白，立刻跪到劉瑞面前：“臣等有罪，還望家上給臣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李三適時端上新茶。

    劉瑞吹散上面的白霧，看著茶葉起起伏伏了一會兒輕抿一口，隨即說道：“膽子不小??！”

    沒請罪的幾人上前拱手道：“臣也有監(jiān)督不力之責，還望家上賜罪?！?/br>
    “既然知道監(jiān)督不力，那就不要加一個脅迫主君的罪名?！眲⑷鸱畔率掷锏牟璞?，輕輕說道：“孤不喜歡臣子教孤如何辦事?！?/br>
    “尤其是在算總賬時突然來個插隊請罪的……”

    “這讓孤有種被架起來的不適感?！眲⑷鹆⒖炭勖弊拥溃骸白尮掠X得你們是在以命相逼?！?/br>
    “逼孤從輕處理此事?！?/br>
    “家上何須出此言論?！鳖伄惲⒖躺锨榜g道：“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br>
    “如今家上因某官有錯而視余者為小人，日后又該如何選賢，如何任賢?！?/br>
    “孤聽說君子欲訥于言而敏于行，不以口舌之利而詭辯。”劉瑞聞言慢慢笑道：“孤非君子，所以好奇中庶子以君子自稱，又可曾訥于言而敏于行?！?/br>
    顏異的表情微微一愣，隨即拜道：“是臣唐突，還請家上贖罪?！?/br>
    劉瑞看向跪在前頭的兩大貪官，屈指敲著桌面問道：“說吧！都到丙殿請罪了，難道還要孤來細數(shù)爾等過錯？”

    “臣不敢。”主父偃搶先說道：“臣已用多余的錢財給當?shù)氐拈傋蟠蛄怂?，這些都在少府內(nèi)留有記載，還望家上明鑒?！?/br>
    “打水井用不了那么多錢吧！”劉瑞知道歷史上的主父偃是個有本事的貪官，但沒想到他在貪污上顯得如此急不可耐：“你是跟著……汲黯干活的吧！”

    劉瑞看向沉默的太子仆，后者立刻上前拜道：“還請家上吩咐?！?/br>
    “打水井剩下的錢就賞給你們了?！眲⑷鹎浦橱龅募绨蛭⑽⒁唤?，幾乎是用殺人的眼神看著主父偃。

    “這錢也算太子舍人替你們爭取到的”劉瑞端起晾了半天的茶杯，彼時的溫度正好，入口生溫，同時也將五臟六腑都溫暖起來：“拿著燙手，拿著不安，所以給孤記住這個教訓?！?/br>
    “記住北宮什么東西該拿，什么東西不該拿。”

    “這次只是警告，下次就該廷尉來找你們問話?！?/br>
    “諾。”知道自己逃過一劫的主父偃剛想起身擦擦冷汗，結(jié)果對上汲黯那比刀子還要鋒利的目光，忍不住對未來的生活感到憂慮。

    汲黯可是北宮的領頭羊之一，而且其父身居高位，弟弟也在北宮任職。

    如今得罪了他，自己怕是有罪受了。

    而在主父偃垂頭喪氣地退下后，劉瑞又看向?qū)幊?。后者雖比主父偃鎮(zhèn)定不少，但也看得出十分緊張。

    “家上?！彼跇O度恐懼中梗著嗓子開口道。

    對于寧成，劉瑞只知這人是個大貪官，屬于那種作死作到逃回老家也要繼續(xù)斂財?shù)娜恕?/br>
    關(guān)于此人的經(jīng)典評價是“寧見乳虎，無直寧成之怒”。

    不過寧成貪歸貪，但卻有個怕死的弱點。

    西漢的讀書人為了不受髡刑而愿體面自裁。

    可寧成不同。

    為了活下去，他才不顧臉面名聲，忠孝廉恥。

    彼時的寧成還只是個小吏之后，自然沒有日后的囂張跋扈，肆意妄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