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義？”不知為何，都僚感到一絲絲的不妙。

    如果對方開口就是相當(dāng)嚴(yán)苛的條件，那都僚反而沒那么緊張。

    “對，你們只在名義上屬于漢朝的藩國?！睘鮽讨鞯难凵窭飵Я私z輕蔑，說出的話也驟然變得難聽起來：“怎么說呢！就你帶走的老弱病殘……別說是陛下，我都不忍對其征稅?！边@跟往石頭上刮油有什么區(qū)別。

    “漢皇仁義。”都僚身后的東甌人聽了很高興，突然對千里之外的劉瑞好感度倍增，而烏傷翁主后的東甌人則急得想給他們一拳。

    不說別的，你以為夜郎等國為何要給南越上供？甚至人家不要都還巴巴地送上？

    年輕人不懂這里頭得彎彎繞繞但東甌的老人可是知道劉濞在時，東海王的孝敬讓巴掌大的東甌在秦末漢初與閩越壓制下頑強挺了一百來年。

    雖然這話不太厚道，但就歷史進程來看，個人也好，國家也罷。如果自己不是大哥，那就得找大哥庇佑。

    所以烏傷翁主的隱藏之意是你們?nèi)蘸笫芰似圬?fù)也不必來找大漢幫忙。

    只要閩越搶完回去，沒有占領(lǐng)大漢的藩國，那大漢就沒出兵幫忙的必要。

    這一刻，都僚真是血都涼了，甚至有種非?？膳碌牟聹y——大漢的皇帝是想把不服他的東甌人趕到會稽郡與閩越的交界處，讓閩越人慢慢殺死他們，好以此警告已經(jīng)降了的東甌人。

    以及……

    未來會降的東甌人與閩越人。

    “大漢的皇帝可真是仁慈啊！”

    “是啊！不僅給我等用于復(fù)國的領(lǐng)土，更是無需我等向其朝貢?！?/br>
    身后惡議論聲讓都僚陷入似夢非夢狀態(tài)里。

    與此同時，烏傷翁主的聲音讓他逐漸冷卻的血液凝固成冰：“另外，陛下的仁慈只有一次，所以那些離開的東甌人將不許踏上漢朝的土地。與此同時，已經(jīng)成為會稽郡黔首的東甌人也不許無傳離開國土，更不許與他國產(chǎn)生私下聯(lián)系?！?/br>
    烏傷翁主的聲音驟然拔高，再次轉(zhuǎn)身看了眼愿意留下的東甌人，厲聲道：“違律與他國偷偷接觸者流放出境；違律與向他國傳遞情報者夷三族?！?/br>
    不過當(dāng)她再次看向?qū)γ鏁r，不僅是語氣變得分外柔和，臉上也因即將擺脫一大麻煩而蕩出淺笑：“之前是警告大字不識的會稽郡黔首，現(xiàn)在是警告即將分別的都老……以及這些致力復(fù)國的有志之士?！?/br>
    “無傳詔而踏漢土者，格殺勿論?！?/br>
    兩旁的將士很有默契地抽出利刃，然后在烏傷翁主的太守下重重推回，發(fā)出令人膽寒的聲音。

    按規(guī)矩，小黃門抬上地圖，讓都僚將烏傷翁主擬好的文書壓在會稽郡邊境與新東甌的交界處，然后簽上自己的大名并按了印。

    都僚做完這一切后，那些愿意追隨他的東甌人都不由自主地歡呼起來。

    與之相對的便是簽完文書的都僚彷徨地看向?qū)γ娴臇|甌人，只見他們一臉悲戚，甚至有人當(dāng)場哭暈。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钡弥切╄铗埐获Z的東甌人高高興興地復(fù)國后，劉瑞并未有所觸動，但卻開始尋道問仙，議論鬼神。

    宮里的薄太后與先帝留下的老臣見狀，也是擔(dān)心劉瑞重蹈秦始皇的覆轍，所以私下勸了不少。

    好在劉瑞并不想在宮內(nèi)煉丹，找的道士與其說是徐福那樣的保健品推銷者，不如說是熟知道法的哲學(xué)家。

    而這之中又以信奉老子的黃老學(xué)子弟為之最。畢竟論對《周易》《道德經(jīng)》的理解，黃老家若稱第二，那沒人敢稱第一。

    “黃公，你能告訴朕……人，真的會得上天懲戒嗎？”未央宮的麒麟殿里，劉瑞與竇太后的座上賓聊起周公關(guān)于“德”的概念時突然問道：“依你所見，高祖，高后，惠帝，文帝，乃至先帝……都能有個好結(jié)果嗎？”

    被稱為“黃公”的黃老家大能曾與轅固生論湯武受命，如今幸于當(dāng)今圣上，也是抱著謹(jǐn)小慎微的態(tài)度。

    雖然劉瑞性情平和，很少會因言語上的過失而問罪于人，但是這種涉及先君的死亡提問，說錯一句便有闔家之難：“陛下，無德者的統(tǒng)治不能長久。正如那暴虐的秦二世，有勇無謀的楚霸王?！?/br>
    黃生知道劉瑞不是在問先君，而是在給自己的行為找個說法。

    找個大漢的先君們也曾做過，并且做的比他過分的說法。

    “陛下以前不喜這些玄而玄之的東西?！秉S生觀察著劉瑞的表情，不經(jīng)意地提道：“其實太后與文帝，乃至先帝也曾斥責(zé)那些談?wù)摴砩竦娜?，不過在身上的擔(dān)子變重后，還是想求鬼神指點。”

    末了，黃生還補充道：“對于萬民而言，鬼神與陛下并無差別。”

    作者有話說：

    查資料時突然明白羅貫中為何喜歡蜀漢，因為在現(xiàn)有的三國記錄中，劉曹孫中唯有劉備沒有屠城記錄，甚至蜀漢諸將里也找不出屠城的記載。難怪阿斗投降后，巴蜀人死活不讓阿斗的牌位進祠堂，甚至搞了三進三出的事情。

    歷史的恐怖就在于當(dāng)你以宏大敘述去看一個王朝的崛起時，總會忽略被壓過的森森白骨。

    第220章

    劉瑞想到《長恨歌》的第一句，竟未因此責(zé)怪黃生：“公奉老子，但也曉通它家典籍?！?/br>
    黃生拱手，謙卑道：“略通而已，只敢與君論之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