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塔利亞只是伸手。

    后者見狀還想嘀咕，但被排在二女后頭的學生懟道：“發(fā)個木牌還那么多話，要不你替她來比賽？”

    排在后頭的學生也不是為卡塔利亞和義妁出頭，而是仆婢質(zhì)疑她們的資質(zhì)就等同于在質(zhì)疑太學的審核水平。這對注重外界評價和文化榮譽感的學子而言，無疑是極大的侮辱。

    要是把打擊面再推廣點，那些沒有登臺資格的學生又算什么？

    范進中舉前做了十幾年的童生，十幾年的秀才。

    你瞧范進可憐，殊不知在范進以外，還有做了五十年童生，五十年秀才的可悲之人。

    而這會被寫進小說，成為一種弱者符號的存在也是社會里的佼佼者——因為秀才只要放下考編的執(zhí)念，當個鄉(xiāng)下的教書先生就能過得體面。而童生要是托在一個旮旯角落里也能當上一族之長，最差也是族老待遇。

    真正慘的是大家族的旁系童生、秀才。

    因為慘，所以是弱者。

    因為有錢有勢，所以能發(fā)出聲音。

    仆婢見狀也斂了脾氣，吊梢眼因笑紋擠成下垂眼，變化之大令義妁都嘆為觀止。

    因為踩著線香的燃盡點拿到木牌，所以她們排位靠后，有時間從先上場的人里吸取失敗經(jīng)驗。

    但……

    “怎么不考漢文？”卡塔利亞仔仔細細地聽了幾場便心生不解：“你們不是科舉都有答題模板嗎？怎么到這兒……”

    “誰跟你說科舉是有答題模板的？”義妁露出見鬼的表情。

    原以為這外族的女子漢語不錯，長得也是聰明伶俐。沒想到??！沒想到。

    “若是都按書上來考，傻子磕個十幾年也可以中舉。”別小看為子孫后代能奮斗六世的中國人哪！

    “窮不過五代，富不過三代?！绷x妁猜測對方是被關(guān)中的jian商忽悠到了：“若論世上誰的錢比癡男怨女的好賺，那肯定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父母。”

    一句“這是歷代的狀元公親自寫的”、“文盲看了能中舉，舉人看了登青云”就可以造成大面積的智商驟降降，對富農(nóng)或是小吏出身的父母有額外加成——因為處于掉落邊緣，所以他們更需維持階級不掉的有力保證。帶入日后的小康父母，尤其是從偏遠的地方考出來的小康父母就更能體會“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的無奈之處。

    “科舉里會出上兩條典籍的題讓落敗的考生不至于在鄉(xiāng)里顯得太難看?！绷x妁一邊盯著臺上的學生表現(xiàn)，一面回著卡塔利亞的諸多困惑：“可信鄉(xiāng)居不同?！?/br>
    “封閉考試和登臺露拳能一樣嗎？”

    “……所以就是不靠漢文?！?/br>
    “……對?！?/br>
    “不考就行了，何必在那兒扯東扯西。”卡塔利亞很不喜歡賽里斯的交際方式：“這比研究數(shù)學題都累上幾分。”

    義妁剛想說些什么，就聽臺上報到自己的大名：“河東義妁，亞……亞歷山大卡塔利亞？”

    報名字的人把眼睛撲到麻紙上，看了好久才確定自己沒有念錯。

    臺下的人因古怪的名字，陌生的出生地而竊竊私語了會兒，但又不想顯得像個沒見識的人，所以很快熄了聲音，準備看這亞歷山大的卡塔利亞如何表現(xiàn)。

    義妁也是沾了隊友的特殊性，還未答題便感受了下什么叫萬眾矚目。

    想出名但不想要這種出名方式的義妁覺得腸胃抽搐。

    更抽搐的是留到這時的擂主不是泛泛之輩，更把眼前的外族當成名氣的階梯。

    “請各位入座聽題?！敝鞒挚刹辉诤鮾膳膬?nèi)心想法，拿過寫有新題目的麻紙便緩緩念道：“有人于咸陽夏至望北斗七星，與紫微星隔十三萬里又三千里。冬至觀北斗七星與紫薇星隔二十八萬里又六千里。正午時立木棍于地，發(fā)現(xiàn)影長只有棍長的一半?！?/br>
    “問于霜降時，北斗七星距咸陽幾何？”

    沉默，沉默是今日的信鄉(xiāng)居。

    擂主聽到“紫微星”與“北斗七星”時微微一笑，畢竟在信鄉(xiāng)居的最牛傳說——倪寬拜入陰陽家后，多少人為一鳴驚人而死磕天文學。

    能在今日守擂至此的自然是有研習此道。

    但……

    出題人不按套路出題??！

    太學的博士可能不懂政治，但是經(jīng)過五六年的教書育人，和能進朝廷的學生在那兒斗智斗勇了數(shù)個春秋，自然是懂背題的可怕。

    想靠背題挑戰(zhàn)成功？

    門都沒有。

    要是他們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只出那三板斧，不用劉瑞開口趕人，他們自己都會羞得請辭而去。

    不少人光聽題就覺頭大如斗，更別提將此題做出。

    “若是問北斗星距紫薇幾何就好了。沒想到啊！沒想到?！?/br>
    沒想到陰陽家也調(diào)皮了次，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陰陽家的鄒公自然不會錯過臺下私語，挑起下巴冷冷說道：“乃公怎會不懂庸才的愚蠢之舉?！蹦侨哼B《春秋》里的年月日地名人名都能翻出花的投機者們，怎會不背《易經(jīng)》，鄒衍公（陰陽家的創(chuàng)始人）的相關(guān)著作。

    想要硬背順利上位？

    呵！

    “一代不如一代??！”同被請來出題的博士搖搖頭道：“死讀書的撐死能做教書匠。”

    “若是沒有三兩下的巧勁兒，只怕是連‘匠’都不如?！闭f這話的是閑來無事的墨者：“工具可比人要實在。人若不懂還能裝得似懂非懂，物若壞了那就真的不能應(yīng)付一會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