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但看著看著,視線就不由自主落在他那雙凍瘡的手,已經(jīng)腫得連關(guān)節(jié)都看不見了,紅亮紅亮的跟香腸似的。我輕輕摸了一下:疼不疼? 習(xí)慣就不疼了。他這么說。 我愣了愣,騰地站起來:你等我一下。 我把mama的雪花膏挖了一大坨出來,吧唧全糊他手上了。 他嚇了一跳,往后縮了一縮,我就使了點勁,強拉過他的兩只手,他的手好冰,我學(xué)著mama的樣子給他抹開。香味彌散開來,我低頭聞了聞,我一直很喜歡這個味道。 抬起頭的時候,肖旻怔怔地凝視著我,臉頰居然有一點發(fā)紅。 你害羞了嗎?我沒心沒肺地指著他笑,他的臉立馬通紅,站起來跑掉了。 以后每天,我都在門縫里瞄準(zhǔn)爸媽是不是出了門。要是走了,我就竄到廚房拿牛奶,有一回看到了酒瓶,我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敗家地把我爸的酒撬開全倒了,然后抱一堆空瓶空盒蹲門口,專等著肖旻打我門前走過,我就拿出來獻(xiàn)寶。 我甚至吃飯也留了一手,趁著爸媽不注意,我就多拿幾個rou包饅頭,偷偷藏在衣服溫著。等爸媽走了,我就從窗臺給肖旻遞出去,或者兩人肩并肩坐在門口,說一小會兒話。 每看著肖旻大口大口啃著我給的食物,我就有一種瞞著討厭動物的爸媽養(yǎng)了寵物的成就感,這種感覺新鮮又讓人不自覺嘴角帶笑。 就這么持續(xù)了幾個月,我媽終于發(fā)現(xiàn)家里少了一整箱的酒。我媽年輕時候是有名的小辣椒,氣得一腳踹開我爸的書房門,把我爸嚇得差點蹦起來。 我眼看著我媽沖進(jìn)去,一把揪住他耳朵:蔣國鋒你想死是不是?你以為把瓶子偷偷扔掉我就不知道了是不是?敢瞞著我喝酒?打哪兒借來的膽子啊你! 哎呦,哎呦,我爸被她拽了起來,老婆,有話好說啊,我沒喝,我真沒喝! 你沒喝,你沒喝那一箱子酒被耗子偷去了不成?我媽橫眉倒豎,手上加勁兒擰,還不承認(rèn)!你還不承認(rèn)!你再不承認(rèn)試試看! 嗷,老婆我錯了,嗷,你輕點,小心手疼,嗷 我鬼鬼祟祟地躲在門后頭,眼睜睜看著我老爸被屈打成招,心里打鼓,猶豫了一下,我撒丫子跑了。 我直接跑去了肖旻家。 跟他熟稔了之后,我就常到他家玩。他家跟我家完全不一樣,很破很窮,到處都是堆得山一樣高的酒罐、廢紙。我們經(jīng)常躺堆得在高高的廢紙箱上,然后從天花板的破洞上望出去,明晃晃的陽光,綠幽幽的榕樹葉子,他爺爺坐在小木凳上吹竹林深處,風(fēng)從四面八方吹過來,和在悠悠的葫蘆絲中,再安逸不過了。 我來的時候,他正背對著我搗鼓著什么,一條長長的鐵線鋪在地上,他拿著個小鉗子在絞,我冷不丁地出聲:你干嘛呢? 他整個人抖了一下,手慌腳亂地把東西全塞進(jìn)床底下。 我嘿嘿直笑:我都看見了,你還藏什么。 他臉又有點紅。我特別喜歡看他臉紅,長睫毛不安地顫抖著,真的很像小兔子。 后來我不敢再從家里偷酒,因為我爸給我背了黑鍋,那慘樣,那下場,弄得我小小年紀(jì)就體會到了什么叫心虛和愧疚。 但肖兔子的每日喂養(yǎng)計劃還是要進(jìn)行,我一向自認(rèn)是個很有責(zé)任感的男子漢,從來不半途而廢,于是我果斷決定去敲詐娘不唧唧的杜康。 杜康小時候發(fā)育得比較慢,個子比較矮小,一張臉又生得唇紅齒白,比他念中學(xué)的jiejie還漂亮。別人在外面瘋跑,他卻跟小姑娘一起學(xué)彈鋼琴,我就老覺得他娘不唧唧的。每次都把他當(dāng)小姑娘捉弄,弄得杜康一見我就腳底抹油只想跑。 這回也是,一見是我,杜康本來想打開的門不開了,栓著門鏈子,他小心地保持著安全距離:我家沒有那么多空瓶子 我那會兒盡出餿主意:你把它倒了不就成了! 我會挨罵的!杜康他狠狠瞪了我一眼,我眼神兇了起來,杜康有點怕,還是轉(zhuǎn)身跑進(jìn)去了。我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杜康拿了兩個醬油瓶子出來:拿去! 我比較滿意,臨走時還揮拳頭:以后你牛奶瓶也給我留著啊! 杜康往里縮了一下,砰地摔上門。 但家里好端端少了兩瓶醬油,誰不生疑呀?杜康媽一問,杜康就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他可沒幫我頂罪的想法,大概恨不得我挨打,連我要瓶子干嘛用都沒忘解釋。后來杜康媽出門買菜的時候就跟我媽說了,我媽一聽,總算明白過來我們家的酒是怎么沒的了。 我偷養(yǎng)小兔子的事兒就這么敗露了,我媽這叫一個火冒三丈啊,把我扒了褲子用拖鞋打:叫你不許跟肖家的孩子玩!你把我的話聽進(jìn)屎坑里去了是不是!你天生反骨還是怎么著!還敢往外偷東西!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我嗷嗷直哭,爸在一邊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被我媽一瞪眼罵:就是你!看你把孩子寵成什么樣兒了?你還好意思在這兒說! 我爸趕緊閉嘴,不然連他也一頓收拾了。 最后還是下午上班到點了,我媽才停手。她把我反鎖在家里,連窗子也關(guān)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