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何父問起何瑛早戀一事,郭孝霆本就失能的腦袋瞬間當(dāng)機(jī),在原地愣了半晌。 何瑛像個呆頭鵝,對他擠眉弄眼。 「叔叔,我不知道啊。」蒼天作證,他真的不知道。 何父還做懷疑狀,郭孝霆則因過于震驚,久久無法回神,那模樣讓何父無從問起,擺擺手將兩人趕了出去。 何瑛女孩家家地挽住他,他像是洩?dú)獾臍馇?,毫無人性地被拖著走。 「阿霆!」 她興奮地尖叫,終使他找回靈魂。 「何、妮、妮?!顾а狼旋X:「你他媽早戀,我是最后一個知道?」血?dú)夥絼偟纳倌暝诤醯狞c(diǎn)令人稱奇。 「不是!」 「那就是倒數(shù)第二了?你怎么瞞我!我們認(rèn)識多少年了,我還不值得你信任嗎?」 「曖,不是!」她急得跺腳,「你急什么?我是說,我沒早戀,我還沒??」 「說什么?你說給螞蟻???」 她抬頭,臉龐有點(diǎn)陌生?!肝疫€沒答應(yīng)他啦!」 不是她近乎嬌嗔的語氣令他目瞪口呆,而是那個從小和他抓蟲追魚、爬上樹跳下水的何瑛,竟、然、害、羞、了。 她本就生得美,一字濃眉、細(xì)長的桃花眼,黑發(fā)如墨、膚白勝雪,五官大小合宜,恰好均分了長臉,英氣的眉眼染上嬌羞,此時的她不若兒時,真真正正是個戀愛中的少女。 拖她的福,郭孝霆人生頭一遭切身明白,戀愛中的少女沒有底線。 「敢問那位何許人也?」 她笑吟吟地看他,咬字清晰、抑揚(yáng)頓挫地唱著:「不告訴你~」 他急了:「誰??!是我們學(xué)校的嗎?不會出社會了吧?何妮妮你快說??!你這么傻,被騙了可怎么辦???」 「阿霆,你不用擔(dān)心,他對我很好。」她的語氣驕傲又自豪:「你不是說男追女三個月沒有開花結(jié)果,就會露出本性嗎?我觀察了半年,夠久了吧?」 「喂!我說的是平均值,如果是你,一年都不夠??!」 她作勢踩他:「你騙我!扣你一千個信用!你已經(jīng)失去信用了!」 「哈哈哈,我要你的信用做什么?你要請客嗎?」他靈巧如豹,拉著她小人行為的手,遠(yuǎn)遠(yuǎn)望去,兩人好似在跳踢踏舞,模樣滑稽。 某人不自然的咳嗽彷彿一鍵暫停,他們雙雙循聲而看。 何瑛驚呼,朝那人奔去:「今安!你怎么來了?」 郭孝霆看不下去她那副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早戀的模樣,于是面露不善地打量著她身旁的不速之客。 何瑛身高有168,而那人比她高了一個頭,她碰著他的手指頭,欲迎還拒,將牽未牽。 郭孝霆當(dāng)即插兜走向前,態(tài)度間散,拿出校霸的威風(fēng),直視面前這位把何瑛迷得暈頭轉(zhuǎn)向的小白臉:「嗨,我是何瑛她哥,你是什么人?」 「謝今安?!箤Ψ降难垌故?,態(tài)度誠懇,咽得郭孝霆如鯁在喉,千萬個疑問在腦中相撞。 「去嗎?」那話卻是在問何瑛。 郭孝霆懵懵懂懂,抓到何瑛偷覷他一眼,憑著多年閱歷以及男人的第六感火速推敲,頓時警鈴大響,眼睛死死鎖住那陌生男人的一舉一動:「何妮妮,你還想去哪?」 「沒、沒有??」 他在心里冷笑,這姑娘一說謊就緊張,一緊張就結(jié)巴。 「哥,我們要去我家?!?/br> 那瞬間,萬籟俱寂,連風(fēng)兒也嚇呆了。 那句“去我家”,讓郭孝霆延伸數(shù)個少兒不宜的畫面,那一字一句,讓何瑛的心無處安放,而發(fā)表出驚天之語的當(dāng)事人,則一如當(dāng)初泰然自若。 何瑛率先打破沉默:「只是去看他mama,他mama很想見我??你不準(zhǔn)多想!不然你也一起去吧,可以嗎?今安?阿霆可以去嗎?」 「還有,今安??那個??阿霆是我青梅竹馬,他比你還小一歲呢??別叫他哥?!?/br> 郭孝霆本想駁斥,說隔壁的哥哥也是兄長,既然他們在一起,理應(yīng)跟著叫他哥,不愿意分手得了云云言之有理的勸言,眼見謝今安的神情總算松動,貌似要露出本性,可郭孝霆等啊等,也沒逮到抓他小辮子的機(jī)會。 「嗯,一起去吧,阿霆。」那句尾音好似含著怨念,聽得郭孝霆身心順暢,愉悅地邁開步伐。 那年何瑛十五歲,那年夏末,郭孝霆第一次見到談戀愛的何瑛,以及讓何瑛笑得甜美的謝今安,那年夏末的午后,他與何瑛到謝今安家中拜訪。他母親溫婉大氣,看起來病殃殃的,卻做得一手好料理,是他有史以來吃過最好吃的義大利麵,他說,阿姨,您的手藝是米其林等級,謝今安真有口福,又撞了撞何瑛,笑說,妮妮做的菜,她自己都吃到吐?? 謝今安彎著眼問何瑛:「妮妮是你的小名?」 郭孝霆聽著何瑛的回話,眼神卻定格在謝今安臉上。 街坊鄰里一口一個小妮子,傻乎乎的小何瑛,真以為那是自己的名,有段時間,總是自稱妮妮,郭孝霆愛捉弄她,騙她說她的名字是丫頭,因此她又改了稱呼,逗得長輩哈哈大笑,而他被藤條伺候。 傻乎乎的小何瑛,如今也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被她所喜歡、且同樣喜歡她的男人溫柔注視,郭孝霆垂眼,終于舒展笑容。 謝今安大何瑛三歲,那又何妨,他對何瑛溺愛有加,絕非作假,謝今安沒有父親,也無大礙,他的mama藹然可親,她的兒子,必然不差。 郭孝霆放下偏見,許是愛屋及烏,越看謝今安越順眼。 自那天起,他和謝今安成了死黨,逢人就嚷嚷,他和謝今安,兄弟一家親。謝今安不喜歡他靠近何瑛,他體諒,日復(fù)一日,與何瑛的相處不知不覺間越發(fā)生疏,最后徹底斷了聯(lián)系。 多年后,他特意回國參加他們的婚禮,關(guān)于那天的良辰吉時、山珍海味,抑或身旁的嘉賓貴客,他半點(diǎn)印象也沒有,只記得那天謝今安英氣逼人、何瑛美若天仙,世間女子都無法與其相比,她挽著何父從門外走來,明艷的臉上滿溢著幸福,眼底如蜜,直直看向最前方的男人,而即將成為她丈夫的謝今安,如初識般淡笑,同樣熱烈地回望她。 禮畢,他將禮金交予謝今安,如同託付自己的生命一般,握手致意,一切盡在不言中。 離開之前,他聽見輕輕一聲阿霆,千言萬語,皆化作嘆息。 他轉(zhuǎn)過身對她笑:「妮妮,我為你開心?!?/br> / 見到郭孝霆那刻,既苦悶又酸澀,常言三十而立,他身上已無半點(diǎn)年少的輕浮與急躁,黑t恤牛仔褲,皮帶束著腰身,遠(yuǎn)遠(yuǎn)相望,踏著步伐靜靜走來。 何瑛仰頭,慢慢讓眼里的濕氣消散。 「何瑛,」他的語氣輕柔得陌生:「怎么不在店里等,這邊多危險。」 到底是生了分,她竟不知該如何喚他,只能微笑:「想出來走走?!?/br> 「行,這樣繞一圈吧。」 筆直的小路綿延數(shù)尺,互相聽著彼此的腳步聲,雙方久久無語。 郭孝霆停在原地。 何瑛回頭:「怎么了?」 他皺眉:「何瑛,你的笑是真心的嗎?我不是別人,如果你不想笑,不要演給我看?!?/br> 恍惚間,她憶起兒時,常挽他的手傾吐內(nèi)心話,兀自說著煩惱,而他總是露出鄙視的眼神,卻每每等她說完才連番吐槽,接著他們互相打鬧,在藍(lán)天下奔跑??那好像是上輩子的事,如今他也要成家了。 「何瑛?」他吞吞吐吐:「我聽說了??告訴我,我不在的這些年,都發(fā)生了什么?」 她搖頭:「都沒事了。」 「怎么會沒事?他不愛你了是不是?」她的模樣令他焦慮,情緒碰地如火山噴發(fā):「憑什么他可以為所欲為,你只能忍氣吞聲?。克F(xiàn)在還留著那狐媚子嗎?這么晚了,他現(xiàn)在人在哪?媽的!不會有家不回吧?你告訴我他電話多少?」 她嚇了一跳:「你冷靜一點(diǎn)?!?/br> 他扯開衣領(lǐng)的扣子走向河畔,抓著欄桿深呼吸。 她輕輕靠近:「真的沒事,你看我像是有事嗎?我才不會演戲?!?/br> 良久,他慢慢恢復(fù),又似乎過于冷靜了:「他電話多少?」 她堅(jiān)定地?fù)u頭:「不要動粗,要結(jié)婚的人了。」 「他打過你嗎?」 她驚呼:「當(dāng)然沒有!」隨后覷了他一眼:「不過??我打過他??」 他連聲追問:「打哪里了?怎么打的?骨折了嗎?」 她轉(zhuǎn)向幽深的湖面,微微瞇眼:「嗯??揍他、甩了巴掌??摔東西的時候,好像還砸到他了??」 「那他有碰你嗎?我的意思是,他有傷害你嗎?我是說rou體傷害,他有嗎?精神傷害也是??」他口不擇言?!赴Γ午?,我只想知道全部??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會變成這樣?」 她回頭看他:「他讓我傷心,但我也傷了他,你也要教訓(xùn)我嗎?」 「何瑛!你跟他怎么能一樣?我們一起長大,你還是個小娃娃我就抱著你,有我在,誰敢欺負(fù)你?早知道謝今安不是好東西,我應(yīng)該留下的??我應(yīng)該陪著你??」 河面泛著細(xì)光,眼底好像也隨之閃了閃。 她轉(zhuǎn)過身,背倚欄桿,靜靜聽他懊悔的話,而后手搭在他肩膀,輕輕將頭靠上。 一人望河,一人望樹,互相依偎,遙想當(dāng)年。 許久,她忽然抬起頭,正色道:「我很煩惱??要怎么叫你才好?」 「像以前那樣叫吧?!?/br> 「你也不叫我妮妮了呀?!?/br> 「那叫哥哥?」 「那不行!也沒差多少年紀(jì),怎么裝成熟了?」 他沉吟半晌:「那孝霆?小郭?要連名帶姓的叫嗎?你叫我quinter好了?!?/br> 她再三斟酌,終道:「還是叫阿霆好了,你呢?你還要叫我何瑛嗎?」 他一愣,隨即低笑不已,眼睛在夜色閃爍,揶揄的語氣令人懷念:「我們家的何妮妮啊,現(xiàn)在不傻囉?!?/br> 她笑得像個姑娘:「來,陪我走走?!?/br> 他們再次往前走,偶爾肩頭擦著肩頭,也再無顧忌。秋高氣爽,晚風(fēng)徐徐傳來談話。 「對了,你的婚禮是什么時候?」 「下個月初一?!?/br> 「我聽說新娘子是加拿大人,而且大肚子了?」 「唉,這里沒有秘密??對,我們是奉子成婚,兩個人蠻有默契的,不想錯過?!?/br> 「那??你什么時候回去?」 「不走了,想回來定居?!?/br> 「真的?」 「真的,我現(xiàn)在在小二那幫忙?!?/br> 「那??新娘子一個人嫁到這啦?」 「嗯,她叫charlotte,改天找時間介紹給你吧,她很外向,可能會太過熱情??」 「可是我不會說英文?!?/br> 「沒關(guān)係,比手畫腳,翻譯機(jī),我當(dāng)初也是這樣過來的,而且你也能教她中文啊。」 「好啊,和我講講她的事吧。哦,還有這些年,你過得怎么樣?」 「何瑛。」熟悉的聲音打斷了對話。 往事歷歷在目,他們雙雙回頭,何瑛的笑容凝在嘴邊,站在郭孝霆身側(cè),笑著對那人說:「今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