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并沒有在明晚回來。

    接下來五天，他沒有回學(xué)校，工作塞滿行程。

    他工作的時間遠超空閑時間，即使難得休假，一個電話仿佛就能讓他提前結(jié)束假期。簡直是勞模。

    伊藤真繪只覺得所有人在他身上傾注了絕大部分的壓力與期待，習慣性認為他能解決一切，擺平絕大多數(shù)問題。

    責任與能力，似乎無可分割。

    心緒已經(jīng)與不久前天壤之別，她陷入持續(xù)的憂慮與不安中，心神不寧的次數(shù)十分頻繁。

    這幾天有過一次短暫通話，真繪迫不及待問他在哪，他說目前在外出差，不在東京。

    想見他的心情強烈，只能按自忍耐，就像陷入戀愛中因?qū)Ψ降睦渎涠嫉没际У臓顟B(tài)一樣?？伤麄儾⒎菓賽坳P(guān)系。

    他們的關(guān)系……名義來講是師生，而實際上，就是踩在道德敗壞的邊緣。

    并且，他完全占據(jù)了這段關(guān)系的主導(dǎo)地位，沒有絲毫公平可言。

    但愛就是不講道理、不公平的東西。她犯錯，犯天大的錯，他未嘗不在犯錯。

    他的態(tài)度……既曖昧，又忽遠忽近。

    真繪站在樹蔭下，和他通話。忍不住給他打了第二個電話，鈴聲即將結(jié)束時，電話終于接通。

    他的聲音有些遠，接著倏忽靠近，背景嘈雜，不知身處什么地方。更多好看的書都在：jiza i20.

    通過電波，他的聲音聽起來，比面對面時低沉許多。

    暑氣粘稠，空氣流動的速度跟隨暑熱緩慢升降。真繪低著頭，耳朵發(fā)燙。

    “五條老師?！彼兴?/br>
    “啊?！?/br>
    第二句就是，“什么時候回來？”

    “我想想，不出意外在今晚。大概能搭最后一班新干線?！?/br>
    “前兩天您也是說今晚呢?！?/br>
    “抱歉抱歉，總是狀況迭出嘛。”

    “今晚能見到您嗎？”

    “恐怕不能呢?！彼f，“你要等我到凌晨兩點嗎？”

    “……凌晨六點都可以?！?/br>
    他在笑。

    心中擔憂、緊張匯聚一堂，脫口而出的話毫不加收斂。

    真繪做不到收斂情緒。即使喜歡，也裝作不喜歡，即使痛苦，也裝作若無其事——這是成熟的大人才會做的事情。她還沒有學(xué)會這樣的偽裝。

    真繪握緊手機，感受此刻的心情。樹影在腳下?lián)u晃。

    這個夏天似乎已持續(xù)很久，久到已經(jīng)流了一公斤的汗水，并且將持續(xù)流下去。許多心情，亟待說出口。

    但是，要學(xué)會忍耐。

    ……做得到嗎。

    “別等我啊?！彼f，“如果今晚等不到，你會哭吧。”

    “您這不是知道嗎……當然會哭的。”

    電話對面?zhèn)鱽硪宦曪h渺的慘叫。五條的聲音遠了一些，“啊，那的確是有不得不趕回來的理由了?！?/br>
    真繪愣一下，“真的嗎？您說真的？”

    她低著頭，聲音和心情一樣時高時低，低下去，貼著手機低聲說，“……很想你?！?/br>
    他大概聽見了。

    電話不知什么時候掛斷，真繪望著屏幕出神。她轉(zhuǎn)過身，打算要走，腳步忽然停住。

    鄰近的樹下，身穿白大褂的校醫(yī)手指夾著煙，正看著她。

    伊藤真繪的呼吸頓時收緊了。她來多久了？是剛到，還是一早就在了？

    真繪下意識想跑，對方說：“別這么快就想著逃走啊。”叫住她，“等等?！?/br>
    “……”

    真繪的后背開始滲汗。

    眼前的女人，散發(fā)非常強烈的成熟與散漫的氣質(zhì)，黑眼圈較重，常年到頭熬夜。

    據(jù)她所知，家入硝子與五條老師是中學(xué)時期的同窗，他們認識的時間……十多年了吧。

    好湊巧。

    但現(xiàn)在怎么解釋。

    “……家入小姐。”真繪說，“下午好?！?/br>
    “下午好，伊藤同學(xué)。”

    家入硝子的目光落在伊藤真繪身上，“在做什么？”

    “如您所見，在避暑。天氣真的很熱、非常熱。”

    “的確如此?！?/br>
    真繪扣弄手指。

    “天氣太熱，人的負面情緒層出不窮，與之相對工作也更為繁重。”家入硝子看似在抱怨，“最近大家都很累啊?！?/br>
    “……您辛苦了?！?/br>
    “論辛苦，某人首當其沖吧——我不算太辛苦。”

    “……”

    伊藤真繪的表情顯而易見的僵硬。

    家入硝子看她幾秒。

    “在和悟打電話？”家入忽然問。

    空氣好像有一瞬間的凝固。額頭開始出汗，真繪張了張嘴，想否認。但怎樣否認？太沒有說服力。

    印象中，家入小姐的面部表情總是非常平淡，對大多數(shù)人或事都抱著一種平靜、倦怠的態(tài)度。但此刻卻罕見的頗有興致，“你在說想他嗎？好像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發(fā)言。”

    真繪的耳根漲紅，“……不、不，您聽錯了。”

    “竟然真的有人會對他說這種話啊?！奔胰胂踝映榱丝跓?，“難以想象?！?/br>
    陽光滲透進樹蔭，在女生臉頰投下光影，讓她的皮膚呈現(xiàn)接近透明的光澤。

    家入硝子想起自己的學(xué)生時代，每天抽大量的煙，在宿舍的晚上邊看電影，邊喝大量的酒。兩位同窗翹課逃學(xué)是家常便飯，與他們相處，不可能不受其影響。于是偶爾翹課，翹課的日子大部分時間喝酒，與友人逛街。

    五條悟絕大多數(shù)時間與夏油杰形影不離，解決任務(wù)只求效率，任務(wù)過程中出沒在電玩城與街機廳，沉迷各種格斗游戲，對他們而言顯然與全國各地的網(wǎng)友在游戲中一較高下，比對付咒靈要有趣百倍。有時在澀谷街頭與他們偶遇，他們見到她時會問“硝子，今天要不要一起在網(wǎng)吧通宵?！倍S多次只會回答“不要”。

    十六七歲的男生女生，正是青春期叛逆，高度活躍的時期。

    燥熱的夏天，荷爾蒙無處釋放的夏天，家入硝子談過幾次短暫的青春期戀愛，其中一個對象是外校男生，抽煙喝酒打架一個不落，樣樣精通，兩人一拍即合，于是有段時期翹課頻繁，被五條悟嘲笑為“不良情侶二人組”。

    而男生似乎擁有更大的精力與壓力需要釋放，五條更換對象的速度像喝水一樣簡單，因為向他搭訕的女生不計其數(shù)，未成年女孩，成年女人……常見的情況為，往往前一周他在與疑似女友的女生看電影，下一周就和陌生對象出入甜品店。

    但他究竟是在享受交往的樂趣，還是純粹打發(fā)時間，這條界線非常曖昧。

    五條在處理私人問題時可謂得心應(yīng)手，天賦使然，更多則是經(jīng)驗的堆砌。這種情況在他們彼此的生活天翻地覆后才戛然而止，發(fā)生顯著改變。

    印象中，夏油對待交往的對象，要比五條認真一些。但僅僅只是相對而言。

    長時間在眾人擁簇下，很難學(xué)會“珍視”的概念。而如果對這個世界、對這個社會抱有太大的期望，當直面真實的現(xiàn)實時，便容易走向另一個極端。

    家入硝子注視著眼前年輕的女學(xué)生，非常年輕，以至于讓情緒一覽無余。比起他們的學(xué)生時代，伊藤真繪似乎顯得過于“循規(guī)蹈矩”，像個真正的好學(xué)生。

    但是，這是不準確的。

    越內(nèi)斂、越循規(guī)蹈矩的一類人，他們就像彈簧，被繃的越緊，彈開時產(chǎn)生的破壞性就越大。

    需要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