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麻雀

    其實周其均也不知道，為什么要答應(yīng)給林嶼輔導。

    他并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也不想給人當老師，更不喜歡跟不太熟悉的人建立起關(guān)系。

    但林嶼加他的時候，備注說：我是林頌的弟弟。

    他想起林頌一個人坐在客廳落淚。

    周其均沒什么情緒地通過了這條好友申請，備注了林頌弟弟。這是林頌有血緣關(guān)系的弟弟，唯一的親人。

    林嶼問他：“你為什么被林頌甩了？”

    周其均只在心里回復(fù)，沒有理由，因為就算不在那天，也會在之后的任何一天，他知道自己有問題。

    林嶼覺得遺憾又奇怪：“葬禮的事又多又亂，我伊媽都覺得你們會修成正果，她講你家里肯讓你來幫忙，沒覺得晦氣，你又靠譜，這些事都很考驗人品?！?/br>
    他沒得到任何回復(fù)，隔了一會又問：“你是不是很想跟我姐復(fù)合？”

    周其均：“沒有?！?/br>
    林嶼：“哦，那就是非常想，可惜沒早一點認識你。”

    周其均發(fā)了個問號。

    林嶼：“因為去年夏天我想當個酷哥，鼻孔朝天，兩手插兜，就你這樣故作冷淡深沉，惜字如金的，現(xiàn)在我長大了，不干這么幼稚的事。算了，你就是我姐的一個過客，算你想得開，互相尊重吧?！?/br>
    后來談到補習是因為，林嶼分享了一個微博鏈接，周其均點了進去，發(fā)現(xiàn)是一個錦鯉博主，評論區(qū)的人都在賽博求簽。

    “所求皆所愿，只要你接，一定能行?！?/br>
    “你考上，你必定會考上?！?/br>
    林嶼在考試的那幾條瘋狂評論，還跟周其均說：“好多來還愿的，特別靈驗，我真的覺得，我馬上要考上了。”

    周其均：“你現(xiàn)在考幾分？”

    林嶼支支吾吾，講了個分數(shù)，周其均回他：“你用腳考的？”

    林嶼：“前姐夫，你能用腳教教我嗎，當家教？”

    周其均一直到深夜才給了他答復(fù)：“叫周老師。”

    周老師答應(yīng)了之后，心情有了短暫的愉悅，他踩著拖鞋走出臥室，小白已經(jīng)熟睡，打著呼嚕。

    “算了，你不用洗澡，地也不用拖?！?/br>
    他在做飯和躺下之間，還是選擇了拿出手機，原本想跟林頌說一下林嶼的事，但點開后發(fā)現(xiàn)，他們又好長時間沒聯(lián)系了。

    最終，他在那個錦鯉博主的評論區(qū)出現(xiàn)了，留言道：“接?！?/br>
    他關(guān)掉手機，再熄滅了燈光，靜靜地躺在床上，他閉上眼睛，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去評論。

    那條的博文內(nèi)容是：“她確實很喜歡你，沒你不行，你接不接？接了她就會主動給你發(fā)信息，越來越離不開你?！?/br>
    他算是克制的，評論區(qū)全都是“接接接，他滿腦子都是我，忘不掉我，馬上復(fù)合。”

    “接接接，保佑她只要我，其他人都不行?！?/br>
    真的是瘋了。

    周其均說的是他自己。

    ……

    林頌很想問林嶼，怎么有勇氣找吃了毒蘑菇的周其均當老師的。

    補習就在一樓的客廳。

    周老師雖然臨時上任，一把年紀，高考離他也很遙遠了，但他還是做了充足的準備，研究過后，上網(wǎng)買了港澳臺聯(lián)考的相關(guān)教材和資料，精選了幾套試卷習題，根據(jù)林嶼的分數(shù)，為他量身定制了學習計劃。

    但林嶼的確不是學習的料，還眼觀四方，耳聽六路，一會摸摸文具，一會偷瞄手機，就是沒有認真看題。

    林頌好心地洗了一盤櫻桃，切了兩個蘋果，又燒了一壺茶，放在一旁的桌面上。

    她能感受到周其均在忍著火氣。

    “林嶼，你把你腦子里的水晃出來，再回答我這個問題?！?/br>
    “懂了嗎？懂了復(fù)述一遍給我聽?！?/br>
    在林嶼再次假裝聽懂，還走神后，周其均終于起身站到他身后，用手指撐起他的眼皮，固定住他的腦袋，冷聲道：“你眼睛看著書，馬上給我念?！?/br>
    林嶼后悔了：“我想……”

    “閉嘴，不準想，現(xiàn)在你就看題?！?/br>
    林頌忍不住笑了。

    周其均抬眼看她，四目相對，他眸色幽暗，跳動著怒火，臉色沉沉，仿佛在指責她，他在很認真地教育小孩，她怎么能笑呢？

    林嶼算什么小孩？

    林頌心跳亂了一拍，為這個突然冒出的詭異念頭。

    她移開視線，鎮(zhèn)定道：“吃水果吧，你也不用生氣了，他考不上也沒關(guān)系，進廠包吃包住，福興可以給他留一個保安位?！?/br>
    周其均也靜了下來，玻璃吊燈投下的氤氳光暈籠罩著他們。

    這種錯覺就是，他好像看見了平行世界的場景，尋常夫妻在下班后輔導小孩，溫暖的，瑣碎的，家的氣息。

    直到林嶼不是很確定地開口：“我我……這題做對了嗎？”

    周其均垂眸掃了一眼，想罵人，他要是真的有了小孩，還是這個智商的，他立馬從大橋跳下閩江。

    補習結(jié)束，林嶼埋頭苦干，悶悶地跟林頌道：“姐，你幫我送一下周老師哈，做個有禮貌的人?！?/br>
    周其均的車子停在隔壁樓的榕樹下，林頌把他送到這，就想回去了。

    只不過周其均還跟她聊起天了。

    “前幾天鄭老師也去福興廠了？”

    “是啊?！?/br>
    “跟你談挪威考察了？”

    兩人都頓了頓，想起去年船舶協(xié)會的活動，他們第二次見面，她追著他出去，他冷淡地問她有事嗎，她說她想問他船舶融資的事。

    這是故事的開始。

    周其均仿佛猜中了她內(nèi)心的想法，輕描淡寫地開口：“不是第二次，是第三次?！?/br>
    林頌怔了怔，沒明白。

    周其均忽然有一種抱她的沖動，明明已經(jīng)俯下身了，卻壓制了下來。

    四目相對，近得仿佛兩人鼻尖將要相觸。

    “我以前見過你。”

    林頌盯著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孔，漆黑深邃的瞳仁，干凈漂亮的唇，曖昧游蕩，她目光落在他上下滾動著的喉結(jié)上。

    “你以前見過我？”

    “嗯，你罵我看見個有錢女的就往上貼，看上了老丈人的車，然后還亂揮手打人。”

    林頌一直都記得這件事，只不過不記得人，恍然大悟：“你是被趕走的那只麻雀。”

    周其均問：“什么意思？”

    但和她有關(guān)的記憶，很輕易就能被調(diào)取出來，去年她在他律所樓下，無所事事地吹江風、喂麻雀。

    雖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能推論出，還有另一只。

    “誰是另一只麻雀？他撿漏了？撿什么了？”

    林頌抿著唇，不回答了。

    周其均沉著一張臉，眉目間浮現(xiàn)隱隱的煩躁，他如果繼續(xù)追問，只怕她會講，跟他學的沉默是金。

    他本想直接轉(zhuǎn)身離開的，還是伸出手，做了想做的那件事，將她拖入了他的懷抱中。

    就只有短短的一秒，就松開她。

    “選擇沉默是嗎，那你也不要對這個擁抱發(fā)表看法?！?/br>
    林頌又不是啞巴：“麻雀一號，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br>
    周其均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垂著眼瞼，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太久太久，她已經(jīng)失去耐心了。

    他張了張嘴，平靜道：“林頌。”

    “嗯？”

    “你現(xiàn)在只能喂一只麻雀。”

    ……

    周其均漫無目的地開著車，五四路堵得要命，一條紅色的燈河，他在等紅燈的間隙，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也沒想到，他就那樣冒出了那句話。

    講完后，好像也就這樣，沒有他想象的痛苦，反倒有一種解脫的感覺，仿佛在探索另一個藏在身體里未知的自己。

    ……

    葉玲就住在酒店里。

    林頌去找她時，她輕哼：“你不是覺得我是惡毒后媽嗎？我現(xiàn)在老了，就想住酒店享受，香港玩玩，榕城住住，快活！才不回去給你們姐弟當伊嫂，做保姆?！?/br>
    林頌雙手抱胸：“你說我克親，這還不是惡毒后媽嗎？”

    “那是氣話，我老公那時候快死了，我著急難過才講的。”葉玲急了。

    “那是真心話。”林頌語氣平靜。

    “要是真心話，我還想跟你一起生活做什么？我就是想回家啊，我要真這么覺得，回家了，難道不怕被你克？”葉玲脫口而出。

    林頌看著她的眼睛，笑了起來。

    葉玲反應(yīng)過來她被套話了，但也沒所謂，她的隨身行李早就收拾好了，現(xiàn)在就能立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