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確定，是林頌先張開了一點(diǎn)唇，也是她主動地吻上他。

    舌尖碰撞的那一瞬間，他腦子里一片空白，胸口又脹滿了難以名狀的情緒，盡管那個多年來一直外漏的缺口仍在。

    這個吻很漫長，或許也沒有那么長，電影的片尾曲還沒有結(jié)束。

    他聽得到自己胸膛里有力急促的心跳聲，還有林頌溫柔的嗓音：“不可以。”

    她借著電影，把心臟的悶緊酸澀歸于劇情。

    林頌覺得她還是在生氣的，生周其均的氣，從別的角度，她都能理解他的冷靜，從戀人的角度，她不行。

    “偶爾想接吻，可以。”

    林頌眨眨眼，捧著周其均的臉，很認(rèn)真地看著他水潤的唇，再往上是他泛黑的瞳眸，染了點(diǎn)情欲的色彩。

    “你還是長得很英俊的?！?/br>
    ……

    玲姨在家實(shí)在太閑了，一定要給林頌做飯送到船廠來，于是，林頌每天中午就在辦公室吃午飯。

    玲姨在家吃過了，就托著腮，盯著她，絮絮叨叨，總結(jié)就是為什么人生這么無聊！

    林頌提議：“要不真的去老年大學(xué)？”

    “??？我沒讀多少書?！?/br>
    “那你現(xiàn)在去讀正好，奮斗的好年紀(jì)?！?/br>
    葉玲若有所思，結(jié)果騎著小電驢剛要離開福興，讓她感興趣的事情就來了。

    寥經(jīng)世的前妻打上門來了。

    林頌不想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就把人帶到了她的辦公室。

    林頌：“你怎么稱呼？”

    “叫我廖太太?！?/br>
    葉玲在一旁道：“不是離婚了嗎？”

    林頌無聲嘆氣：“廖太太，麻煩不要來福興，你有事去找寥總，再有下次，我會直接報(bào)警的?！?/br>
    “梁真去哪里了？她真是不要臉，年紀(jì)輕輕，不好好靠自己賺錢，搶別人老公?！?/br>
    廖太太講這些的時(shí)候，葉玲還有點(diǎn)心疼：“算了，咱們女人都不容易?！?/br>
    直到對方說：“就非要當(dāng)人后媽，搶別人兒子好玩嗎？死不要臉的當(dāng)人后媽?！?/br>
    “你胡說八道什么？”葉玲火大，上去就是推了她肩膀，“當(dāng)后媽怎么不要臉了？我就是后媽，還是頂天好的后媽！”

    廖太太被推得踉蹌，也生氣了：“哎喲，你心可真大，這么大個你老公跟人生的女兒，你不介意，你不嫌棄？你老公就是給別人當(dāng)過老公，別騙自己了，你愛的是錢吧！”

    “你放屁！”葉玲又氣得推她，“我老公的霸霸仔被用過，我都不嫌棄，我介意他有女兒干什么？”

    林頌聽得頭疼，玲姨雖然不會講方言，但會講臟話。

    廖太太雖然聽不懂榕城話，但是猜也能猜出是什么意思，臉色漲紅：“你，這人低俗，粗俗，沒素質(zhì)，真惡心！”

    第50章 上樓

    “上回是不是你打我女兒？”

    葉玲想起林頌之前臉上的傷口，新仇舊恨疊加，她掃了眼自己的指甲，只長出了短短的一截，冷笑一聲，毫不猶豫地抓了上去。

    廖太太痛得驚叫，反抗不得，又被力氣大的葉玲壓在辦公桌上，抓起了頭發(fā)。

    她呸了一聲：“看你這潑婦樣，知道你老公為什么不要你嗎，就是你不體貼溫柔，把男人逼走，得像我，專門講好聽話，哄著男的，你自己不會經(jīng)營婚姻，還有臉出來找其他女人麻煩！我是廖總，也要踹了你，看到你就惡心?！?/br>
    廖太太也罵了回去，可她講什么，葉玲都不聽，只輸出：“你老你丑你惡毒，你老公不要你，沒有這個小三，也有別的，反正就不要你！”

    最終把廖太太罵哭了：“那我能怎么辦？他也不要兒子，只扔給我一筆錢！”

    葉玲被她的眼淚燙到，松開了手，尷尬地只敢扭頭看窗外的江景。

    而林頌早就坐下來，翻看《中國修船價(jià)格指引（2016版）》（紅本），這是不久前才發(fā)布的版本，為的是制止船廠為搶單壓低報(bào)價(jià)，嚴(yán)重影響修船質(zhì)量。

    還有一份《修船質(zhì)量標(biāo)準(zhǔn)》的英文版，修理外籍船舶，利潤高，還可以享受退稅減稅政策，但相應(yīng)要求也高，資質(zhì)難以審批。

    好在福興已經(jīng)有了好幾艘船的維修經(jīng)驗(yàn)，雖然都有波折，但幾任船東的評價(jià)都還算不錯，也符合政府推進(jìn)的綠色發(fā)展政策。

    她抬頭看了下墻壁，墻上掛著的就是其中一份客戶意見調(diào)查表的復(fù)印件，船方在冷作、機(jī)電工程、涂裝、船期、環(huán)境和安全、服務(wù)都給了五分的滿分評價(jià)，只有6s給了4分。

    林頌在想，如果她是外籍船東，她選擇福興的理由是什么呢？

    修船協(xié)會絕不會允許福興用低價(jià)搶奪市場，撈浮財(cái)?shù)哪甏诹惆四杲鹑谖C(jī)之后就結(jié)束了。

    只剩下船期了，想辦法在保證質(zhì)量的前提下，縮短修船時(shí)間。

    林頌在電腦上繼續(xù)打字，整理福興的優(yōu)勢，等到廖太太冷靜了一些，她才抽空問了句：“鬧完了嗎？鬧完請出去，沒人想看你撒潑演戲?！?/br>
    她話音落下，手指敲擊鍵盤的動作微微停頓，想起了周其均，她怎么還學(xué)起了他。

    反倒是葉玲，于心不忍：“好啦，廖太太，我……我剛剛也是騙你的，你別難過了，男人通病,我老公還活著的時(shí)候，我聽話溫柔又賢惠，他身邊還不是三陪一堆！”

    “那我怎么辦？”廖太太迷茫。

    “你管好孩子，拿好錢，等他死了，你就幸福了?！?/br>
    “那我現(xiàn)在就去殺了他?！?/br>
    “你傻呀，你坐牢了，你兒子咋辦，你剛剛說你拿了一筆錢，多少啊？我也拿了一筆遺產(chǎn)?！比~玲還攀比了起來，可憐她，“沒事，蚊子rou也是rou……”

    “三千多萬……”廖太太面色蒼白，想到都是她這么多年錯付了。

    “什么？”葉玲心生起嫉妒，“那你老公人挺好的啊?！?/br>
    “你個老肥豬也想搶？”廖太太又激動了起來。

    梁真收到消息，很快就趕回船廠，她推門進(jìn)辦公室，居高臨下地看著狼狽的廖太太。

    廖太太這一次沒罵小三，反倒跟林頌說：“這種沒道德的女人你也敢用，她山區(qū)來的，窮瘋了，只看中錢，你根本就玩不過她，你以為我老公為什么要跟她合作，因?yàn)樗苯颖撑蚜怂瓉淼墓?，帶走了一批骨干，你以為就憑借我一個人，就能把她逼走？搞笑，我是找了她前公司?！?/br>
    梁真覺得可笑，這里面有太多原因了。

    廖太太又道：“林總，你跟她就不是一個道上的，你看你平底鞋、工服，她呢？不安分，又是高跟鞋又是包臀裙，sao……”

    葉玲低頭看了下自己，高跟鞋、裙子，二次惱火：“我用鞋跟打爛你的嘴，穿裙子怎么了！”

    林頌不想笑的，忍了半天，跟梁真對視了一眼，笑出了聲。

    葉玲直接出門去喊保安。

    新來的一批保安不認(rèn)識她：“您是？”

    “我是你們老板的媽，氣死了，趕緊把這個瘋女人給我趕出去?！?/br>
    ……

    等廖太太離開后，林頌給玲姨倒了一杯茶，笑看著她：“玲姨，你以前都是偽裝的??？”

    葉玲有點(diǎn)不好意思：“你爸就喜歡我嬌滴滴的?！?/br>
    她看了眼墻上的掛鐘，又急急忙忙起身：“我得趕緊回家準(zhǔn)備晚飯，不然趕不上給小嶼送飯了?！?/br>
    辦公室門開了又關(guān)，只剩下林頌和梁真。

    “你相信她說的嗎？”沉默半天，梁真忽然問。

    “哪一句？是你搶她老公，還是說你背叛前公司。”

    梁真沒回答，嘴角含著淺笑。

    林頌說：“人往高處走很正常，喜歡錢更正常，打工不就是為了錢，不然在家躺著不就行了，我也一樣，每天都在想著錢，要有更高的利潤，才能留住人?！?/br>
    梁真噗嗤一聲，又聽林頌說：“你可千萬別愛上廖總?！?/br>
    她眼淚都笑出來了：“頌頌，你又天真了，只有你才會追求愛，應(yīng)付這些雜七雜八的事，就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根本沒精力去想什么愛不愛的，我只想賺錢，養(yǎng)活我自己和外婆?！?/br>
    她頓了頓，又問：“你跟姓周的那個真的分手了？”

    “嗯?！?/br>
    梁真還是笑：“所以我說只有你才會為了愛不愛的分手，因?yàn)槟銢]有經(jīng)歷過連飯都吃不飽，為了讀書，得外婆帶著我，一家家親戚求過去借錢，你去年說要聯(lián)姻相親，我還以為你想通了，不清高了。”

    “因?yàn)槿ツ晡野诌€活著，他想甩鍋我，其實(shí)……我也想甩鍋他?！绷猪瀼澚藦澭劬?，“人家只講他賣女兒，但現(xiàn)在福興我在管，我要是真做了什么，那不就等于我自己把我伊公的船廠賣了？”

    “你不能讓你伊公被人戳脊梁骨，說他的孫女沒有骨氣?！绷赫娌露寄懿碌?，“人死如燈滅，面子算什么，拿到手的利益才是真的?！?/br>
    林頌沒有跟她爭執(zhí)，本來就沒有輸贏定論，就像之前說的那樣，她們成長環(huán)境不同。

    福興再小，瀛洲林氏造船再沒落，270多年的船業(yè)交到她手上，經(jīng)歷過這一年多的管理，就已經(jīng)不只是一個虛無的名頭了。

    去年她以為是累贅。

    現(xiàn)在早明白，這是伊公送她的最后一個禮物，伊爸最后的良心，如果真的從零開始，別說造干船塢，她連龍門吊都沒錢買。

    梁真順著林頌的視線看過去，墻上掛著的，除了船東評價(jià)，剩下都是福興曾經(jīng)的榮譽(yù)，90年代閩東地區(qū)第一家同時(shí)獲得國家船檢局、省船檢局、農(nóng)業(yè)部漁業(yè)船檢局一致認(rèn)可的企業(yè)。

    上面將要掛上外輪、臺輪維修定點(diǎn)企業(yè)，進(jìn)口外籍船舶拆解企業(yè)，還有aaa綠色修船企業(yè)。

    梁真移開目光，合上辦公室門之前，林頌叫住了她：“梁真?！倍皇钦嬲?，或者梁經(jīng)理。

    “如果你想離開，可以提前跟我說?！?/br>
    “你怕我背叛你？”梁真仿佛在思考，“福興哪里值得別人大費(fèi)周章地覬覦，我就算想背叛，也要有利所圖吧？”

    林頌裝作被刺痛：“你等著，我現(xiàn)在就拉外輪回來?！?/br>
    兩人相視一笑。

    梁真又補(bǔ)充道：“我們已經(jīng)累積了口碑，已經(jīng)有不少修船單找上門來了。”

    她逆光站著，面孔是模糊的，笑意轉(zhuǎn)瞬即逝，她不會后悔做過的任何一個選擇。

    她只忠于她自己。

    ……

    2016年的最后一個月，林頌除了忙船廠事務(wù)外，就是跟行政經(jīng)理陳鳳帶著福興修船的資料往返奔波于各個機(jī)關(guān)部門，跑經(jīng)貿(mào)委問新的評估標(biāo)準(zhǔn)，等待省口岸辦批準(zhǔn)福興成為外輪、臺輪維修定點(diǎn)企業(yè)。

    陳鳳說：“修船還是可以做的，梁經(jīng)理最近接了幾艘要換證檢驗(yàn)的船，都是2011、2012年造的船，正好五年一檢，還排了好幾單要到明年再修，是年度檢驗(y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