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記錄。

    探查眼很細，像是吸管，“吸管”的一端連接著攝像頭。

    他把探查眼伸進洞xue里，另外一端圖片回傳在他頭盔內(nèi)部。

    他屏住呼吸，攝像頭最初沒看清，只有一片紅色的光，在電子攝像頭中紅光散發(fā)出一段段的光暈。

    他當時的精神值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折騰，所以第一反應是閉上眼，但閉上眼后，他的感知更敏銳了。

    他聽到了蠕動的聲音。

    窸窸窣窣的蠕動聲，仿佛是什么表面黏膩的動物摩擦時發(fā)出的響動。

    像蛇。

    而且根據(jù)聲響來判斷，那東西體型很龐大。

    他不想去聽，但是不論他降低頭盔音量也好，關掉頭盔收聲系統(tǒng)也好，黏膩的蠕動聲都在。

    他立即意識到，那股蠕動的聲音不是從很遠的地方發(fā)出的，而是距離他很近。

    就在他下方。

    巖石薄薄一層，隔著最多半米的位置，他背后有個龐然大物在動。

    他立即驚醒，就在他睜開眼的瞬間，他的頭盔內(nèi)部屏幕直接把畫面?zhèn)鲗н^來。

    他看到了一陣紅光，他的雙目仿佛都被染紅，一瞬間像是失明了，眼底視網(wǎng)膜被深深刻上烙印，只有這一種顏色存在。

    他呆呆地望著，沒有挪開攝像頭，甚至沒有發(fā)抖，而是忠誠地記錄所有發(fā)生的事。

    紅色的光芒閃爍，像是個壞掉的燈泡，紅光，黑暗，紅光，黑暗，紅光……

    兩種對比到極致的顏色交叉出現(xiàn)，速度越來越快，構成了強烈的精神污染。

    在最后甚至不是他的個人意志支撐，不是他不想動彈，而是他已經(jīng)動不了。

    在紅色的光芒閃爍的間隙中，他終于窺視到了下方污染物的一角。

    他拍攝到了它，或者應該稱之為祂。

    這個畫面被完整記錄下來，可能是人類歷史上極其珍貴的錄像，作為一個調(diào)查員他絕對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可以載入史冊。

    后來這份錄像被霍文溪所看見，如同傳遞著某種厄運。

    作為代價，她原本使用異能過度的右眼瞎了。

    霍文溪一只手搭在自己的右眼上，仿佛在回憶當時的畫面。

    那種戰(zhàn)栗感，恐懼，麻木，還有死亡的陰影都還在。

    已經(jīng)過去了幾個小時，一點減緩的跡象都沒有，像是要跟她一輩子。

    祝寧遇到霍文溪這么久，真的沒見過霍文溪流露出這種表情，她的自信在看到錄像帶時就已經(jīng)被擊垮。

    螻蟻第一次窺見了世界的真相。

    祝寧沉默了一會兒，問：“他后來怎么回來的？”

    他自己應該做不到全身而退。

    霍文溪：“他腳下綁著繩子，被外面的污染物發(fā)現(xiàn)了，拽著出來。”

    當時追殺他的污染物，竟然拯救了他的性命。

    出洞后，污染物接二連三朝他撲來，他的頭盔攝像頭破損，接下來錄到的視頻一直是花屏的，完全看不出內(nèi)容，只能聽到聲音。

    哀嚎聲，恐懼聲和尖叫聲充斥著后半程，到了某個節(jié)點，周圍變得安靜了很多，仿佛追殺他的怪物都已經(jīng)死亡。

    他腦子混亂，記錄下來的視頻也很混亂。

    之后他被墻外駐扎軍發(fā)現(xiàn)，駐扎軍認出他是清潔中心的調(diào)查員，本來想問怎么了。

    結果他立即攻擊人，像是瘋狗一樣，撲倒了一位駐扎軍，想去咬他的脖子，他一直重復死了死了死了……

    再然后，一份調(diào)查報告被送到霍文溪的辦公室。

    祝寧沉默了很久，才說：“雖然這位調(diào)查員很讓人尊敬，但他現(xiàn)在很危險。”

    不是他的處境危險，而是他對其他人來說危險。

    祝寧兩次見過紅色的光芒，一次是鮑瑞明的回憶里，一次是黎欣的回憶里，都很詭異，仿佛能賦予人什么力量。

    他本來無力抵抗外面的污染物，從洞xue里出來就有了。

    他到底怎么活下來的？

    霍文溪點了一根煙，她很快就恢復了冷靜，“我知道，他被關押了?！?/br>
    霍文溪將他關進了地底監(jiān)獄，啟用了最高規(guī)格的防污染程序。

    只要不是異化成什么s級污染物，目前的關押程序足夠，霍文溪的決策祝寧不用擔心。

    祝寧真的覺得霍文溪很強，祝寧看黎欣的記憶是及時抽身了，她只看到了一角。

    但霍文溪看的是錄像，她必須聚精會神，接受所有信息，不能有任何遺漏。

    前期壓抑的氛圍都要忍下來，紅光閃爍是長時間的精神污染，后面攝像頭拍攝了非常高清的畫面。

    霍文溪曾經(jīng)長久凝視過。

    霍文溪：“下面有個東西，雖然只拍到了一角，但從面積估算，可能地下全都是?！?/br>
    她們的餐桌下就有個龐大的污染物。

    103區(qū)的人們在污染物上方吃飯、睡覺、工作。

    霍文溪一邊說，一邊看祝寧的表情，果然，這位清理者并不意外。

    “現(xiàn)在我有個問題，祝寧，”霍文溪把煙頭按滅，祝寧家沒有煙灰缸，所以她戴著皮手套直接掐滅了，她說了這么多，終于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問：“是你引導我入局的嗎？”

    祝寧沒說話，她感覺霍文溪想掐滅的不是煙頭，而是自己的脖子。

    第189章 合作

    第一次異常不是荒村，而是蟻xue。

    霍文溪在蟻xue發(fā)現(xiàn)了異種，也是103區(qū)第一次發(fā)現(xiàn)類墻外環(huán)境。

    從那時候就在預示了，墻內(nèi)環(huán)境正在跟墻外趨同，也是在那時候，異常事件小組第一次介入。

    荒村后祝寧提出非自然人類的概念，種種疑點讓霍文溪越陷越深。

    “我要見高層?！碑敃r祝寧說，她要見清潔中心自己能接觸的最高層。

    祝寧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之后是鮑瑞明的意識體云端，祝寧敲響了霍文溪的家門，借了她的浴缸，讓霍文溪當她的監(jiān)護人。

    作為回報，祝寧帶回了確切的消息，說末日僅剩九天。

    九天倒計時讓霍文溪不得不做出激進舉動，她在清潔中心大廳開展篩查，真的見到了非自然人類的全貌。

    但當時的霍文溪并不算顛覆認知，因為已經(jīng)有過心理準備。

    清潔中心出現(xiàn)非自然人類，時局動蕩，一片混亂。

    但那是霍文溪最后一次可以安然無恙退出的機會，霍家警告過她，讓她立即放棄返回本家。

    她選擇了接觸真相。

    祝寧不是扔下一個燙手山芋，她是扔下了一顆炸彈。

    霍文溪瞎了一只眼睛，這是祝寧將她引入局的代價。

    面對霍文溪的詢問，祝寧面無表情地說：“是我。”

    霍文溪放在桌面上的手收緊，祝寧竟然毫無遮掩，輕易地承認了。

    霍文溪問：“蟻xue也是你？”

    她去蟻xue收拾爛攤子，一直沒找到凈化污染區(qū)域的人是誰。

    祝寧：“是我?！?/br>
    霍文溪：“機械海洋館，你做了什么？”

    祝寧：“帶出了一個透明人，你剛才看見了?！?/br>
    祝寧猜到來尊貴女王店的人是霍文溪，但她沒把林曉風藏起來，反而讓她看了一眼飄在自己身側(cè)的紅帽子。

    霍文溪：“帶她出來的用意是什么？”

    “沒什么用意，”祝寧：“覺得她可愛?！?/br>
    不論霍文溪問什么，祝寧都對答如流，仿佛不需要思考。

    荒村、蟻xue、機械海洋館都有了答案。

    霍文溪曾經(jīng)在自己白板上寫下這幾個事件，在莊臨看來這幾個事件毫無關聯(lián)，但在霍文溪看來有聯(lián)系，只要解決一個就能解決所有。

    霍文溪的直覺是對的，但她沒想到串聯(lián)起事件是祝寧本人。

    霍文溪再次看向祝寧，她之前擁有異能，看人時更多是判斷這人的危險程度。

    異能暫時失效，霍文溪得以用人類眼睛最原始的能力去看一個人。

    祝寧穿著居家服，買的打折款，胸口還印著一個菠蘿，外表看上去她和幕后黑手毫不相關，仿佛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員工。

    但霍文溪知道她并不普通，霍文溪第一次跟她見面就是為了考察她。

    超高的s 級的精神值，能被清潔中心總部特地考察的高層次人才。

    祝寧不必依賴任何東西，香煙，酒精，黑夢，或者是任何一種針劑。

    在這個逐漸癲狂的時代里，祝寧精神穩(wěn)定到讓人恐懼的地步。

    霍文溪問：“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這是霍文溪今天問的最有趣的問題，祝寧想了想，“有點難回答，很早，也很遲。”

    祝寧一年前就知道，但她也是昨天才剛知道，沒比霍文溪早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