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的頭骨和耳道并不相連，但祝寧爆破后，她能感覺到眼前是一顆巨大的腦子，頭骨變得軟塌，蠕動的蛆蟲在霎時間停止。

    祝寧腦子里的圖形不斷加深，試圖腐蝕祝寧的大腦，如果祝寧真的擁有一顆正常的大腦，現(xiàn)在說不定已經(jīng)被腐蝕了。

    祝寧正在跟這顆大腦對視，很怪異的一幕，仿佛人的身體不復(fù)存在，只是一顆腦子在看另一顆腦子。

    它病了，蛆蟲啃食，日日夜夜都在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轟的一聲，祝寧引爆了第二顆炸彈。

    那時，內(nèi)外部的爆炸仿佛形成了某種協(xié)奏，蛆蟲被燃燒時扭動著身體，發(fā)出極其詭異的嘶鳴聲。

    痘坑男瞪大眼睛，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中掙脫，好像不堪忍受生活的痛苦，要立即離開。

    大腦中理智的弦崩開，他在臨死之前回想起的仍然只有飛上天的那一瞬間，下方是地球末日，土地越來越遠，人類在他眼里不如螞蟻大，最后濃縮成一個黑點。

    而他正在無限靠近天空，他的雙眼被藍天白云填滿，以為自己在接近天堂。

    所有末日愛好者都想要在末日時存活，看了成山的資料，但沒有一本指導(dǎo)手冊告訴他們，如果離開家鄉(xiāng)呢，逃離末日之后，到達另一個世界，人類到底該怎么作為人類生存？

    在外人看來，痘坑男沒多少外傷，只是耳朵和眼睛在流血，他雙目失焦，頃刻間死亡，在同一時間，眼鏡男也停止掙扎，看不出是死是活，一切歸于寂靜。

    咳咳咳——

    白澄站起身，咳出嗆入喉嚨的鮮血，她沒顧及自己的傷勢，拖著受傷的身體朝痘坑男的尸體走去。

    痘坑男渾身僵直，早就一動不動，白澄依然不知道他叫什么，還是只能稱呼他為痘坑男。

    她花了點功夫爬向痘坑男的臉，通紅的眼球看著有點嚇人，她站在耳廓的位置朝下看，里面全都是鮮血，像是一個坍塌的山洞。

    白澄一時間看不到祝寧在哪兒，轉(zhuǎn)而看向走廊盡頭，無人干預(yù)的大火越來越旺，濃煙滾滾，有點看不清方向，可能他們會玩火自焚，也死在這兒。

    裴書和林曉風(fēng)呢？

    白澄不在意自己的死亡，更在意他們兩個。

    過了會兒，火光中出現(xiàn)了兩個黑點，林曉風(fēng)拖著裴書走出來，她背著一個成年人也不費力，但是身高不夠，有點難背起一個成年人，只能把裴書拖在地上走。

    裴書負責(zé)點火，林曉風(fēng)被熱浪沖擊，在火浪面前他們也太過渺小，渺小到有點癡人說夢的地步。

    點燃超出體型數(shù)百倍的火焰，還活著已經(jīng)是萬幸。

    一塊兒崩開的木屑扎穿了裴書的腹部，另一根木屑扎在肩膀，身上大大小小傷口數(shù)不清。

    而林曉風(fēng)腹部、左腿、右臉受傷，她右臉一片血rou模糊，頭發(fā)都被燒毀。

    林曉風(fēng)雙目刺痛，應(yīng)該損傷了內(nèi)臟，每走一步五臟六腑都疼，這段距離她走了很久，終于走到了尸體邊。

    痘坑男死了，眼鏡男不太清楚，目前沒動靜，這里并沒有出現(xiàn)污染孢子，也沒有被徹底凈化，他們最好立即離開。

    但朝哪兒走？這地方真的有出去的路嗎？他們是從一扇門走出來的，那扇門背后只是一個骯臟的衛(wèi)生間。

    想要出去是不是要尋找另一扇門？

    白澄推測過，應(yīng)該尋找一扇跟他們體型相當(dāng)?shù)拈T，其他門無效。

    或許他們無法出去，只能在這鬼地方活一輩子，跟痘坑男一樣靠著吃蛆蟲為生。

    林曉風(fēng)有點累了，她把裴書放下，給他注射了一陣愈合劑，裴書渾身都是血，已經(jīng)失去意識很久，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鼻息，問：“祝寧呢？”

    白澄：“沒出來，我進去看看?！?/br>
    林曉風(fēng)張嘴，下意識想要阻止，她總覺得耳道危險，痘坑男的耳道像個未知的山洞。

    林曉風(fēng)感覺裴書的生命體征在消亡，已經(jīng)死了一個白澄，不要再死一個。

    但她沒說出阻止的話，托住裴書，說：“我跟你一起?！?/br>
    那邊火焰越來越大了，可能眼鏡男沒死，下一秒就會出現(xiàn)，留林曉風(fēng)在這兒確實不安全。

    要死最好死在一起，白澄和林曉風(fēng)都認可這一點。

    白澄先跳進耳道探路，到處都是黏糊糊的，還有人類鮮血的溫度，她腳下一滑，剛進入就陷進了血rou里。

    “小心點?！卑壮翁嵝?。

    林曉風(fēng)也險些滑倒，穩(wěn)住身體調(diào)整了下姿勢，架著裴書的肩膀向前行走，人類的耳朵是這樣嗎？應(yīng)該不是，簡直是個溶洞，內(nèi)壁層次不齊，可以看到一些人體組織。

    光線不足，白澄打開手電筒，每走一步都要很費力，需要把腿從血rou里拔出來。

    白澄愣了下，突然感覺前方傳來異動，手電筒打出一塊兒白色的圓光，照亮了一個蛆蟲的前端。

    祝寧炸了痘坑男的腦子，蛆蟲正在往外奔逃。

    第354章 空中門（完）

    白澄對著蛆頭開了一槍，那頭蛆剛冒頭就被打爛了，林曉風(fēng)跟著她的動作，在后面補槍。

    槍聲四起，但這些蛆蟲太多太密，靠殺根本殺不完，白澄大喊了一聲，“上去！”

    林曉風(fēng)立即反應(yīng)過來，耳道像山道，進入空中世界后體積小有好處，躲在哪兒都方便。

    林曉風(fēng)拽著裴書的腰，把他對折后撈在自己臂彎里，像是在胳膊上挎著一件衣服。

    緊接著她甩出一把鐵鉤子，他們這次進來幾乎帶著自己全部身家，起碼工具齊全。

    鐵鉤子嵌入耳骨還挺結(jié)實，林曉風(fēng)靠著一條鐵鉤吊著，面朝耳道上方，背朝蠕動的蛆蟲。

    她趁機向下看了一眼，蛆蟲似乎是在逃命，其實根本不是沖著他們來的，擠在一起像是發(fā)瘋的羊群。

    說綿羊還是說可愛了，那玩意兒蠕動著往前走，看久了就能反應(yīng)過來是蛆。

    林曉風(fēng)又看前面的白澄，白澄跟她差不多的姿勢，但這個白澄太新了，四肢不太靈敏，還在僵硬期。

    白澄問：“你方便嗎？”

    她指的應(yīng)該是裴書，一個小女孩兒帶個成年人不方便，這事兒應(yīng)該交給白澄來做。

    林曉風(fēng)聽她開口，心想真的不一樣了，這不是之前那個白澄，哪怕她們的記憶一樣，連一點停頓都沒有就能接上話，好像一直就沒離開過。

    四周很黑，純靠夜視頭盔，林曉風(fēng)搖頭，想到白澄看不見，輕聲說：“我可以的。”

    她撈著裴書很穩(wěn)當(dāng)，裴書剛才就近點火，點完人就半死不活，林曉風(fēng)剛撈住的時候沒什么感覺，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裴書有點燙，噼里啪啦全身都在冒火星子。

    蛆蟲奔跑的速度很快，過了一會兒就跑完了，從尸體的耳朵爬出，正在往眼鏡男的方向蛄蛹，想在那兒再組成一個新的大腦。

    眼鏡男的身體里進蛆之后，眼白一個勁兒亂翻，中邪一樣，但這些林曉風(fēng)都沒看見。

    她們從耳道上方跳下來，越往里走越惡心，到處都是蛆蟲的尸體，有些是被炸過，半截身體蛄蛹著，內(nèi)部蟲子的粘液和血液混合，難以形容。

    林曉風(fēng)走完耳道，里面的路收窄，穿過這條窄道，頂部又突然變寬，好像來到了頭顱內(nèi)部。

    眼前有蛆蟲殘留的痕跡，蛆蟲跑了，原地還留著空空的蛹殼，像是一個大樓的鋼筋骨骼。

    蛆蟲曾經(jīng)在這兒緊緊抱成一團，擔(dān)任了大腦的功能，痘坑男可能有時候感覺腦子癢，但難以形容到底怎么樣。

    總不能跟人說，您好，我腦子里好像長蛆了，您能幫我看看嗎？對，就是這兒，您順著耳朵往里看就能看見。

    對對對，里面有個蛆在看您，您別怕，幫我拽出來就好了，謝謝。

    殺了痘坑男后，林曉風(fēng)才開始關(guān)注這人的過往，忍不住覺得他有點悲哀。

    白澄在前面探路，一路走得很沉默，偶爾會響起槍聲，如果看到有扭動的蛆蟲，將死未死，就給它來個痛快。

    林曉風(fēng)覺得每個扭動的蛆蟲都像人，它們好像是求死，真的死了會覺得輕松。

    后來槍聲都少了，里面越走越干凈，她們來到了大腦里最干凈的地方。

    這次林曉風(fēng)很快就找到了祝寧，遠遠就看見一個背影，祝寧瘸著右腿，站在一扇門前。

    那扇門鑲嵌在棕色蛹殼中，很像有人裝修，壁紙是大腦圖形，整體呈棕色，大腦輪廓里殘留白色痕跡，那是蛆蟲曾經(jīng)的位置。

    門，林曉風(fēng)心猛地跳了下，好像瀕死的人被醫(yī)生搶救，有位仁醫(yī)在她胸口狠狠按了下，給她做急救。

    林曉風(fēng)立即清醒過來，門，那是出去的門，跟他們比例相同的門。

    現(xiàn)在門已經(jīng)打開，外面的氣息透不進來，好像兩個世界始終相隔著一堵透明的墻，祝寧沒有興奮，不知道在看什么。

    難道外面不是路？難道門后是另一個世界？

    林曉風(fēng)已經(jīng)做了最壞的預(yù)設(shè)，抓著裴書走過去，等看清楚門外后也呆愣了，跟祝寧一個姿勢。

    門像是突然在天空打開，跟天空一個顏色，只有方正的輪廓，和一個精巧的金屬把手。

    門外是藍天白云，但沒有沙塵暴，不是他們剛進來時橙黃色的天，也沒有之前懸停的飛車。

    飛車沒油了？他們的車呢？

    林曉風(fēng)想點開副腦，使用飛車的自動駕駛功能，不出所料根本沒信號。

    是天空在移動？還是他們走到了其他地區(qū)？

    “給我吧。”祝寧冷靜的聲音響起。

    林曉風(fēng)手腕輕了，祝寧把半死不活的裴書接過來，她也不是醫(yī)生，看著裴書有點犯難，裴書身上冒著火星子，也不知道該給他撲滅了，還是讓他痛痛快快燃燒，祝寧抬起手腕內(nèi)側(cè)，看到裴書生命體征還在。

    沒死，那還行。

    祝寧看了一圈自己殘破的隊伍，又死了個白澄，讓人高興不起來。

    祝寧冷靜的聲音響起：“進來多久了？”

    這個提問攪動了氣氛，林曉風(fēng)回神了，好像主心骨終于管事兒，這破退伍還能繼續(xù)走下去。

    林曉風(fēng)徹底撒手不管，她就喜歡祝寧管事兒，祝寧說什么她干什么就行，她才懶得管呢。

    林曉風(fēng)緊繃的身體松了點，才后知后覺身上的傷口疼，倒吸一口冷氣。

    祝寧揉了下林曉風(fēng)的小腦袋，“去弄點藥?！?/br>
    祝寧會把爛攤子收拾好，再詭異的局面也能理出一條路，白澄很快回答，“如果時間沒有被扭曲，我們進來三十六個小時，比預(yù)設(shè)的要快?！?/br>
    “連四十個小時都不到，算超額完成任務(wù)?！弊幗恿艘痪?。

    祝寧說完之后，一手扶著門框，林曉風(fēng)瞪大眼睛，祝寧已經(jīng)半個身體伸出去，她眼疾手快拉住祝寧的身體，怕她一不小心高空墜落。

    狂風(fēng)立即灌來，祝寧伸出去的半截身體在風(fēng)中搖了搖，她扶著門框，外面是藍天白云，稀薄的云層彩帶一樣，下方是一片森林，能看見鏡子一樣的巨大湖泊，除此之外就沒了。

    也沒個飛車路過，也沒人可求救。

    原來他們并沒有縮小，只是進入了一個巨大的腦子。

    祝寧深呼一口氣，反復(fù)呼吸兩次，她的身體像是切成兩半，在空中世界的腿好像是陷入死水，在現(xiàn)實世界的上半身才能感受到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