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假裝不知道。

    踏入小院。

    聞到一股飯香味兒的時(shí)候，蘇落就知道完蛋。

    奶奶已經(jīng)在做飯。

    他悄悄貓腰企圖穿過堂屋，溜回房間。

    “去哪了？”

    老人佝僂腰肢立在陰暗交界處，臉上的皺紋越來越深，眼皮耷拉下來。

    視線像在盯著孫兒，又沒有焦距，泛出一絲死氣。

    蘇落在荊川家洗過臉，來的路上水汽已經(jīng)被風(fēng)吹干，身上也沒有特別的異味。

    他小心謹(jǐn)慎轉(zhuǎn)過來。

    掌心帶著不太明顯的紅印，交疊后看不出來。

    他輕輕扣著指甲解釋。

    “奶奶，顧星眠中午找我玩，我不打算和他出門的，但是，他非要拖著我去個(gè)好玩的地方，就玩得忘了時(shí)間?！?/br>
    蘇落垂眸望著粗糲的土質(zhì)地板。

    他說得嘴巴都干了，聲音小得只有自己聽得見。

    手心的汗液再次滲出，指腹捻弄得兩只手都濕漉漉的。

    心跳聲，“怦……怦怦。”

    老人手背布滿褶皺，薄薄的一層皮上長出褐色老年斑。

    她重重地用拐杖杵地面，態(tài)度嚴(yán)厲。

    “以后離那小子遠(yuǎn)遠(yuǎn)的，你們不是一路人，就別跟著摻和?！?/br>
    余芳話里有話，又不明說。

    蘇落舒了口氣，慶幸對(duì)方相信了自己蹩腳的謊言。

    三分真，七分假。

    乖軟的小臉扯出個(gè)天真笑容。

    “奶奶，你做什么吃的了？”

    “饞蟲，過來端菜吧。”

    自家栽的小白菜，加點(diǎn)豬油清炒。

    番茄和雞蛋也都是院子里的。

    還有一盤聞著很香的臘腸。

    農(nóng)村就這條件，基本都能自給自足，蔬菜瓜果無污染沒有添加劑。

    尤其是十里村位置偏僻。

    每次去鎮(zhèn)上都很麻煩，所以餐桌上見不到新奇的食物。

    蘇落先給余芳添了小半碗飯。

    老人皺得緊巴巴的眉頭終于緩和了些。

    臘腸也是村里人灌的，用新鮮的豬rou混合花椒粉等等調(diào)味料，腌制風(fēng)干而成。

    又粗又硬。

    牙口不好的嚼不動(dòng)，得燉煮半小時(shí)。

    余芳見孫子又在發(fā)呆，力道不重敲他的頭。

    “不好好吃飯，就去外面把水挑了?！?/br>
    在嚇唬孫兒。

    她們家有自來水，不用像十來年前還得去河里挑水。

    蘇落皺著眉頭，臘腸越看越像，他沒食欲，還是咬咬牙咽掉，味道不錯(cuò)。

    誰家的小黑貓?zhí)M(jìn)院子里，聞到香味兒喵喵叫。

    它嗲嗲地蹭蘇落的腿，軟乎乎的毛發(fā)很舒服，瘦巴巴的，也不知道餓了幾頓。

    小家伙沾了灰臟兮兮的，看來沒少鉆別人家的煙囪。

    少年把剩飯倒給它，貓咪吃完一溜煙就走了。

    蘇落還想摸摸呢，可惜。

    臨近九點(diǎn)。

    農(nóng)村沒有娛樂項(xiàng)目，年輕的還能看看電視，老人眼睛不好，睡得早。

    余芳就要回房間。

    叮囑孫兒。

    “明天有市里的外鄉(xiāng)人來，你如果要去湊熱鬧，就早點(diǎn)起床，晚了我可不等你?！?/br>
    外鄉(xiāng)人？

    蘇落當(dāng)然得去，聲音和摻了蜜似的甜滋滋。

    “我和奶奶一起去，您先睡吧，晚安。”

    老人估摸著小家伙悶壞了又無聊，所以帶他出門轉(zhuǎn)轉(zhuǎn)。

    余芳在碎花襖子遮蓋下的身體消瘦如柴，鼻子哼了聲，“也不知道和誰學(xué)的，什么稀奇古怪的詞?！?/br>
    她倒是沒太大反應(yīng)。

    奶奶睡了。

    和蘇落的房間隔著堂屋。

    他躺在硬板床上，下面鋪了床棉絮，不蓬松，壓得癟癟的。

    幾根木頭用釘子隨意連接起來，一動(dòng)就嘎吱響。

    盛夏炎熱，夜里不用蓋被子。

    少年用枕巾搭在肚皮上。

    把蚊帳拉起，能聽到從田里傳來的蛙鳴聲，很吵，聽著聽著慢慢習(xí)慣，閉上了眼睛。

    “嗚，嗚……”

    蘇落走在陌生的農(nóng)院里，他的思維混沌，反應(yīng)速度很慢很慢，像生銹的零件，哪里都不正常。

    月光黯淡，樹影婆娑。

    少年耳邊嬰兒的哭聲凄慘。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慢慢朝著聲音來源地——那口枯井走過去。

    月色映照下的景色朦朧。

    蘇落的身體和意識(shí)割裂成兩部分，“不能過去，里面說不定有陷阱?！?/br>
    可雙腿不聽使喚，終于來到了深不見底的枯井邊。

    常年沒人管理，里面的青苔生長茂盛，連水也是渾濁的顏色。

    哭聲清晰。

    就是從井底發(fā)出來的。

    少年的四肢都在劇烈掙扎，在旁人看來，他是主動(dòng)彎腰往里面瞧。

    “嗚嗚……”

    眼神空洞詭異的大頭嬰兒仰著頭，在水面上死死看著蘇落。

    嘴巴里卻發(fā)出和尋常孩子一樣的可憐哭聲。

    少年甚至看見了畸形兒頭上的黑色血管，張開的嘴里得沒有舌頭。

    在極端的恐懼下。

    蘇落或許是嚇傻了，還有心思猜測(cè)那它是怎么發(fā)出聲音的？

    陰冷的氣息從后方宣泄而來，鋪天蓋的寒意，將少年從頭凍到腳底。

    “你，看見我的孩子了嗎？”

    蘇落一幀一幀地僵硬著扭過頸部，搭在他肩膀上的女鬼，臉上爛作一團(tuán)，紅紅白白的固態(tài)混合物分不清上血還是腦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