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風(fēng)不過三言兩語地描述了下他今晚撞見的場面，徐氏腦海里連周麟怎么拽住貞兒一個勁地解釋，貞兒不聽不聽，周家哥兒只好將人按到墻上親了下去的畫面，都想象出來了。

    直直感嘆，“年輕就是好！”

    葛風(fēng)一時無語凝噎，“所以你少在這瞎cao心了?！?/br>
    “我不cao心，我就知道他倆好的很！”徐氏笑瞇瞇的，葛風(fēng)擺了擺手，走進(jìn)里屋，去探看兩個熟睡的孩子。

    徐氏望著他的背影，看了眼墻上的黃歷，吃吃又笑了兩聲。

    那兩少年能好就好，她明兒個還得尋他們幫忙呢。

    --

    昨夜雖是巧妙躲過一劫，但為了避免打草驚蛇，秦陌今日一天都待在了酒坊里，溫柔體貼地陪著蘭殊迎來送往。也見到了阿祿。

    秦陌對于她雇幫手的事情不置可否，只問：“你確定他沒有問題？”

    蘭殊摸了下鬢邊的簪花，唔了聲，“應(yīng)該沒有的。”

    秦陌盯著她白生生的芙蕖小臉，沒心沒肺似的，不由冷嗤道：“你不會看著人是個瘸子，就覺得人畜無害了吧？”

    蘭殊愣怔地望他一副不同于前世的苛責(zé)態(tài)度，思來想去，除了昨晚城墻下那一丁丁點兒的冒犯，想不出在別的地方開罪過她。

    可上一世她明明都直接親上了，也沒見他這般發(fā)脾氣。

    竟還惱到了第二天。

    蘭殊望著他眼底說不清道不明的暗色，懷疑他氣了一晚上。

    蘭殊心里翻了個白眼，謹(jǐn)言慎行，垂著螓首，一言不發(fā)。

    秦陌見她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彷佛已經(jīng)認(rèn)識到了錯誤，一時間腦海里她獨自忙里忙外的身影一閃而過，冷冷妥協(xié)了聲，“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后注意著點?！?/br>
    蘭殊斂衽應(yīng)了句是，抬眼覷了他一眼，那瞬間，秦陌精準(zhǔn)撲捉到了她眼底閃過的一絲腹誹。

    不過一霎那，他卻不知怎得，竟通過她的神色，看出了她的心思。就仿佛她肚子里飄過的那點兒揶揄字眼，全就刻在了她的腦門上——

    “可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誰料你看著這么筆挺，竟也是個斷袖！”

    秦陌眉宇蹙起，輕嘖了一聲。

    蘭殊冷不丁打了個激靈，難以置信地又覷了他一眼，從他凜凜的眼色中，駭然地篤定，他剛剛看出了她譏諷的心思。

    雖然是事實，但哪個斷袖，會喜歡別人笑話他是斷袖呢？

    尤其他今兒個一整天，都一副被誰騙錢騙身了似的模樣，哪哪都不爽。

    蘭殊心里發(fā)虛，腳下浮懸，連忙趁著他還沒發(fā)作，忙不迭地逃離了他的視線，“啊，有客人來了，我去招呼一下！”

    她的背影溜得比兔子還快，秦陌沒有追上去收拾她，心里卻有一點怪異的感覺一閃而過。

    并不喜，她把他看成斷袖。

    可他不是嗎？

    秦陌站在原地，默然望著崔蘭殊逃之夭夭的倩影，目光不經(jīng)意，落在了她曼妙的腰肢間。

    夢里，她那一抹腰身，當(dāng)真是細(xì)極。

    --

    蘭殊打簾走向大堂，只見站在柜前搖鈴的客人，并非他人，正是徐氏。

    再過兩日，四月，草長鶯飛之際，葛二叔的四十“大壽”即將來臨。

    徐氏本想給他擺宴慶祝，葛風(fēng)卻嫌麻煩，只想到貞兒的小酒坊里小酌兩杯。

    徐氏拗不過他，納言應(yīng)下。

    葛家與小酒坊隔了兩條街，談不上近，徐氏想拜托他們幫的忙，便是想在那天，借用一下店里的廚房。

    “小事一樁！”蘭殊爽朗答應(yīng)，回頭看見秦陌打簾出來，一拍腦門，又嚷嚷起今兒下酒的花生米忘了買，一溜煙人就朝外跑去了。

    秦陌雙手交疊，冷不丁嗤了聲。

    --

    壽誕來臨，這日一大清晨，徐氏就去集市買了新鮮食材，直接到了酒坊的廚房里做準(zhǔn)備。

    “他愛吃鹵牛rou，但這東西得腌一天?！毙焓祥_鍋給她提前熬制好的鹵水加熱，搖頭笑著同蘭殊埋汰了句。

    蘭殊蹲在灶火旁為她添柴，笑瞇瞇道：“嬸嬸對二叔真好！”

    徐氏嗤笑了聲，倒也沒駁她的話，反問道：“貞兒素日會給周家哥兒做吃食嗎？”

    陸貞兒一個錦衣玉食的大小姐，徐氏真捏不準(zhǔn)她會不會下廚。

    蘭殊愣怔了會，似是有過類似的經(jīng)歷，撇了撇嘴，“他不愛吃我做的東西?！?/br>
    有的人，可難伺候了。

    徐氏見她埋汰，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寬慰道：“哪里會不愛吃的，他可能是不想你累著吧?！?/br>
    蘭殊忽而覺得秦陌演得可真好，所有人都覺得他待她千恩萬寵的。

    蘭殊嘴上不好反駁，只能心里嘀嘀咕咕，他要真不想我累著，倒是自己做啊！

    可秦王府里的世子爺是何等人物，眼睛都是長在腦門上的，叫他十指沾個陽春水，只怕比登天還難，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難。

    蘭殊正這么想著，一抬眸，剛好是少年幫忙打水回來的身影。

    四目交匯，秦陌總覺得她那雙圓不溜秋的大眼睛又在腹誹他。

    他微微瞇起了鳳眸，蘭殊連忙低下頭，擦了擦眼皮兒。

    她只是想要躲避少年凜然的目光，徐氏卻以為她被灶火熏了眼，轉(zhuǎn)眸見秦陌站在水缸前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蘭殊瞧，徐氏忙笑開了聲：“貞兒還是去大堂坐著吧，我一個人忙得來的?！?/br>
    蘭殊剛抬眼，徐氏目光循向秦陌，“快去歇著，不然有人要心疼了?！?/br>
    蘭殊順著她的目光，下意識又朝秦陌看了一眼，實在不明白嬸嬸的眼睛是怎么長的，竟然能從那樣一張閻王面上，看出一點兒心疼的影子。

    可徐氏都這么發(fā)話了，蘭殊只好從善如流地將蒲扇往旁邊一放，抬衣起身，往前廳走去。

    路過少年身邊的那刻，蘭殊將頭埋得低低，比夾著尾巴的兔子，不遑多讓。

    可惜那水缸太大太清了，正好叫秦陌看見了水中的倒影，她埋著頭的那張芙蓉面，在經(jīng)過他身邊時，眼白一翻，做了個鬼臉。

    蘭殊一出廚房門，屋外天朗氣清。

    她迎著不算刺目的陽光，剛剛舒了口氣，肩膀忽而搭來一只覆著薄繭的手，指尖修長白皙，隨之而來的長臂幾乎環(huán)住了她整個肩頭，猛地將她一轉(zhuǎn)。

    蘭殊那口氣就這么不錯不落地?fù)湓诹松倌晷囊陆笊希橙胙酆煹?，是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骨相俊美，風(fēng)度翩翩。

    滿足了她對于道貌岸然的一切幻想。

    秦陌眼睜睜看著她那雙漂亮的清澄眸子瞳孔皺縮，心里嗤地笑了聲，回眸掠了眼徐氏的身影，特意在她耳畔，壓低了聲音。

    那不偏不倚落在蘭殊耳畔的嗓音，又譏誚，又悚人，“小姐整天到晚一雙眼珠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是有什么意見，不敢直接說？”

    蘭殊避過了他的視線，“沒、沒有啊。”

    秦陌似笑非笑的，“沒有？那你剛剛吐什么舌頭？”

    蘭殊：“......”

    您老眼睛長地上了嗎？

    --

    讓秦陌這么一嚇唬，今天一整天，蘭殊的唇角都只敢掛著溫和親切的笑容。

    好不容易熬到了黃昏時分，葛二叔的兒子放學(xué)，秦陌替徐氏去私塾接他。

    蘭殊笑瞇瞇地目送他出門，遠(yuǎn)遠(yuǎn)見那身影徹底消失在了街角，蘭殊唇角拉直，揉了揉發(fā)麻的腮幫子，長長嘆了聲息。

    日頭漸西，一輪皎潔的彎月掛上了枝頭。

    葛風(fēng)終于下值回來，邁進(jìn)了小酒坊的大門。

    蘭殊與秦陌笑著一同上前給他祝壽，葛風(fēng)赧然地咯咯了兩聲，看見徐氏帶著兒子端出一大盤鹵牛rou來，輕嘖道：“怎么又弄的這么麻煩？”

    徐氏對著蘭殊努了努嘴，“你看，我好心給他做，他還嫌棄?！?/br>
    蘭殊笑了笑，用她的話回懟了她，“二叔是不想你累著！”

    葛風(fēng)倒真讓小丫頭說中了心思，老臉不禁一紅，引得四周大伙兒都笑了起來。

    秦陌幫忙將徐氏做的其他小菜端上了桌，今天正好是洛神花酒開封的日子，蘭殊張羅著免費給他們桌上送了一壺嘗鮮。

    葛風(fēng)小酌一杯，贊不絕口，樂呵著給蘭殊豎起了大拇指，恰在這時，大堂走進(jìn)來另外一道熟悉的身影。

    這還是葛風(fēng)與吳甫仁頭一回在小酒坊碰見。

    葛風(fēng)連忙走上前作揖，吳甫仁身穿便服，伸手托住他，輕擺了擺手，“這里不是府衙，你我本是同袍，不必多禮。”

    葛風(fēng)神色微動，望著他一身長裾，身板清正，儼然快成了一位文儒的模樣，不由遙想起當(dāng)年，他倆還是一起參的軍。

    葛風(fēng)與吳甫仁都是隴川本地人。邊陲長大的孩子，見多了家破人亡，更有一腔報國之心。

    可惜葛風(fēng)沒有吳甫仁文武雙全，空有一身蠻力，戰(zhàn)場上兩人旗鼓相當(dāng)，一被打發(fā)回來，人家還有一肚子的墨水，可以批折子寫呈文，他卻目不識丁的，只能去守城門。

    葛風(fēng)心里哀哀嘆了口氣。

    吳甫仁為了洛神花酒而來。

    葛風(fēng)本以為他買完了酒就會回去，不想他多點了一壺?zé)蹲?，附帶幾道精致的下酒菜，贈予他道：“今日是葛兄的生誕吧。”

    葛風(fēng)雙眸一下瑩亮起來，沒有想到過去這么多年，他竟還記得這等小事。

    吳甫仁道了聲賀，本無意逗留，徐氏卻不敢白領(lǐng)他的心意，言辭誠懇地將他請上了座。

    吳甫仁卻之不恭，上桌之前，他略一沉吟，忽而同葛風(fēng)問道：“前幾日，二十八那晚，護(hù)城河那帶，可是葛兄巡的夜？”

    秦陌端著盤子，正幫著蘭殊給旁邊一桌客人上酒，少年習(xí)武耳朵尖尖，一下被吳甫仁這句問話，吸引了注意力。

    葛風(fēng)頷首稱是，吳甫仁唇角微抿，續(xù)問道：“你可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影？”

    葛風(fēng)微微蹙了眉稍，短暫而快速地朝秦陌與蘭殊瞥了眼，搖了搖頭。

    這兩人，可疑也算不上。

    況且小孩子家家之間的打情罵俏，還是不要被外人知曉的好。

    秦陌見葛風(fēng)有心偏袒他倆，心懷感激，轉(zhuǎn)眸，只見吳甫仁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

    秦陌望著他稍霽的神色，雙眸逐漸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