絆惹春風(fēng)(雙重生) 第44節(jié)
秦陌睨了她一眼,冷不丁在心里嗤了聲,她素日不是最喜擺出一副端莊識禮的樣子嗎? 怎么能笑成這樣? 前仰后翻的。 兩只眼睛一張嘴都彎成了沒縫的月牙,像三枚月鉤子映到了臉上。 她從來沒在他面前這樣笑過。 -- 飯畢。 薛長昭見正使遲遲未歸,便同秦陌坐到了一旁太師椅前,一壁喝茶,一壁閑聊起近日的一些時政。 蘭殊在旁為秦陌侍茶,盧梓暮拉過她的手,想帶她到外頭去逛逛。 梨園后山便是皇家獵場,現(xiàn)兒正是野杜鵑開得正盛的時候,漫山遍野,爛如云錦。 盧梓暮拉著她的手就想往外去,蘭殊卻頓了會,先用目光請示了一下秦陌。 秦陌微一點(diǎn)頭,蘭殊才放下了茶水。 盧梓暮是個沒心沒肺的,從不擔(dān)心自家夫君餓不餓渴不渴,想做什么也從來不問他,薛長昭抬眼見蘭殊對秦陌像是對待一個東家似的,不禁蹙了蹙眉間。 兩個小姑娘一出門,便一路朝著后山獵場散步而去。 盧梓暮喋喋不休地說起她這兩年在境外的所見所聞,以及嫁入薛家以后,那一家老小在后宅的那些雞飛狗跳、勾心斗角。 蘭殊聽她說的跟看戲般,繪聲繪色,忍不住掩袖笑了笑,“我之前還擔(dān)心你會是個吃暗虧的,現(xiàn)在看來,你挺看得清楚后宅那些事呀。” 盧梓暮撇了撇嘴,天真爛漫道:“我哪里看得出,都是朝朝和我講的。他們一家子人多嘴雜事可多了!我可處理不來,都是叫他打頭陣的?!?/br> 盧梓暮已為人婦兩年,歸來還是這么一副隨心所欲的少女模樣,足見薛長昭把她保護(hù)得很好。 蘭殊欣慰道:“小時候就覺得你倆湊一對好,現(xiàn)在覺得我那時眼光可太準(zhǔn)了!” 比她自己看男人的眼光準(zhǔn)多了。 想當(dāng)年“朝朝暮暮”,還是蘭殊先打頭叫鬧起來的外號,結(jié)果真把他們叫成了一對。 盧梓暮雙靨不可避免緋紅起來,羞臊地望向前面一排楊樹林,忽而笑了笑,指著那剛冒著綠芽的樹杈,轉(zhuǎn)移話題道:“阿殊當(dāng)年就是在這里遇到秦世子的?” 盧梓暮一成家就被迫跟著薛長昭離京出域,直到蘭殊成親兩月后,她才收到那封跨越山海寄來的婚帖。 沒能及時參加發(fā)小的婚禮,盧梓暮心里不曉得有多遺憾。對于蘭殊信里所提的“楊樹林下,一眼萬年”的場景,她一直好奇不已。 蘭殊神色僵滯,仰頭朝著那熟悉的楊樹林里望了去。 山嵐簌簌而起,樹葉沙沙作響,倒映在地面的樹影斑駁,搖曳著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光。 蘭殊的思緒一下被勾出了天際,驀然回想起那一日,天氣也如今日這般,仰頭一望,天朗氣清,萬里無云。 要不是平陽伯家的二公子直直沖他訥然了聲秦世子,她那時根本想不到,眼前的少年郎,就是那個敵國愿用黃金萬兩,兩座城池懸賞的少年將軍。 蘭殊原以為,能以這樣小的年齡,闖出這么大的名聲,他理應(yīng)天生比他們多了三頭六臂才是。 再不濟(jì)也是個小巨人,而非如此眉清目秀,身姿青澀削薄,和所有同齡少年郎一樣。 那時的蘭殊年已十四,崔氏剛把她放上臺面,就已名動京城。 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兒郎無數(shù),其中,包括了不少紈绔子弟。 那年吐蕃使者來朝,皇庭在梨園設(shè)宴,邀百官賞春。一群兒郎沖入了圍場狩獵角逐,蘭殊遭到了平陽伯二公子的設(shè)計,在叢林里迷了路。 平陽伯二公子曾于賞菊宴上對蘭殊一見鐘情,奈何崔氏想把蘭殊嫁入公王以上的門第,伯二公子上崔府提親失敗,相思難耐,企圖將蘭殊與他困在一處,借此損毀蘭殊名譽(yù),逼她就范。 恰在這時,秦陌于一旁縱馬路過。 少年手握長弓,一箭朝著他們中間的前方破空而出,以射殺山雞之舉,阻擋了平陽伯二公子對她的冒犯。 秦陌年少成名,在同齡人中素有威儀,伯二公子一見他,如見了陰差一般。 那駿馬上的少年郎面無表情,凜凜目光從他們身上探視而過,又從箭筒拿出了一枚矢羽,拉弓指向了二公子,冷冷道了句,“讓開,你后方有只野兔?!?/br> 平陽伯二公子識相往后一退,連滾帶爬,跌逃而去。 秦陌是真的在獵殺野兔。 少女卻忽而閃到了他拉弓前,擦了擦此前被嚇得紅彤彤的眼眶,張開雙手,雙靨緋紅地看向他,“可不可以放過它?” 秦陌箭在弦上,看了她一眼。 那寒星般的視線不過在她身上短暫掃過,蘭殊的臉?biāo)查g紅到了脖子根,忙拿著團(tuán)扇擋了下,糯糯道了句:“我屬兔的?!?/br> 又補(bǔ)了句,“再過一年,我就及笄了!” 說完,卻不知自己在畫蛇添足什么,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 少年短暫的沉默,撤了弓,轉(zhuǎn)眸,周圍傳來了侍女尋找蘭殊的呼喚聲。 他一拉馬韁,馬蹄原地打了個轉(zhuǎn),回頭疾馳離去。 待一眾仆人尋來,蘭殊身邊已沒有任何外男的身影,也沒損毀任何聲譽(yù)。 后來,賽場上打馬球。 秦陌代表大周出戰(zhàn),領(lǐng)著球隊一舉勝過吐蕃,拿下了大半的彩頭。 高臺上,許多花紅柳綠的姑娘擠著圍觀吶喊,蘭殊亦在其中。 就在少年進(jìn)了最后一球,朝臺上揚(yáng)起月仗示威之時,臺上人潮沸騰涌動。 蘭殊不小心被人推搡了一下,手中的帕子不甚掉落,一陣春風(fēng)拂過,竟飛到了他的懷中。 少年探手一抓,并不知是誰的,下意識蹙眉抬頭,朝著觀賽臺看了眼,卻正好對上了她的視線。 那個時候的她啊。 就像徹底掉進(jìn)情網(wǎng)的獵物,從此,脫不了身了。 盧梓暮見蘭殊眼底閃過一絲追憶,笑嘻嘻地?fù)u了搖她的胳膊,道:“得償所愿嫁給了心上人,阿殊開不開心?” 蘭殊被她晃回了心神,心緒百轉(zhuǎn)千回許久,唇角露出了一點(diǎn)愴然笑意,誠然道:“開心?!?/br> 得知要嫁給他的那時候,蘭殊是真的很開心的。 這兩輩子的那段日子,都是難得開心的。 畢竟,蘭殊是成婚那日重生的。 而他,早已經(jīng)不記得她是誰了。 -- 盧梓暮難得回京,一有空閑就纏著蘭殊不放。 她小時候便是這樣,明明比蘭殊大了兩歲,個子比蘭殊嬌小,性子又比同齡人單純,倒像是蘭殊的小跟屁蟲。 秦陌見她們親如姐妹,不知哪兒冒出了一些給蘭殊體面的想法,梨園監(jiān)工之事完畢,他便派人遞帖,邀請薛長昭攜妻入府吃宴。 便當(dāng)是彌補(bǔ)他們當(dāng)初未能參加蘭殊婚禮的遺憾。 少年愿意在她朋友面前給足她面子,蘭殊意外之余,感激涕零,主動跑到書房與他商議了一下席面的安排,笑瞇瞇同他道:“這下太子殿下絕對尋不著您什么錯處了?!?/br> 蘭殊以為他是得了李乾的暗示,才專門給她充一下夫妻和睦的樣子的。 秦陌愣了愣,并沒有借機(jī)在李乾面前裝模做樣的心思。 但轉(zhuǎn)念一想,如果不是為了裝樣子,他好像也沒理由這么做。 秦陌沉吟了好一會,低低嗯了聲,沒有反駁。 -- 暮色漸合,薛長昭拉著盧梓暮,身攜厚禮邁入了朱漆大門。 李乾聽聞小夫妻請客吃飯,特地命宮人將席面擺在了東宮的正廳之內(nèi),以示隆重。 昌寧最是喜歡湊熱鬧,一聽聞宴請的是剛從羅馬回來的游使,席面還沒開始,就已經(jīng)黏在了蘭殊身邊等待。 盧梓暮以前只遠(yuǎn)遠(yuǎn)見過昌寧小公主,恭恭敬敬作揖行完禮,兩人一說話,卻有些相見恨晚的投契。 都是直爽的性格,小姑娘們朗朗的笑聲一下繞上了房梁,余音不絕。 席面還未開始,蘭殊與昌寧坐在一旁的瑤席上,興致勃勃聽著盧梓暮說起她在羅馬那邊的所見所聞。 薛長昭特地送了一張十分珍稀的大周外諸國疆土地圖給蘭殊,她從小就很向往自由,讓她一睹天下之大,她定然會十分歡喜。 盧梓暮迫不及待拆出了這份禮物,拿著地圖,一壁指著圖,一壁同她們描述著那些紅紅綠綠的標(biāo)記點(diǎn)各地的風(fēng)土人情。 盧梓暮指向了羅馬中心的一處,“這個地方的醫(yī)藥非常發(fā)達(dá),他們的醫(yī)術(shù),連天麻都治的了。” 話音一圃,昌寧的雙眸便亮了起來,“當(dāng)真有這般高明?” 盧梓暮點(diǎn)頭如搗蒜,“他們的醫(yī)術(shù)與我朝的迥然不同,具體我形容不出,但真的十分神奇!” 昌寧滿目的憧憬,怔怔盯著那處發(fā)呆,“真想去看看啊?!?/br> 盧梓暮望著昌寧目光中的向往,同她承諾道:“小公主要是好奇,下回我與朝朝再去的時候,我把他們的藥品帶一些回來送您如何?” 昌寧一下笑開了花,拉著盧梓暮的手不放,連連稱贊了好幾句好jiejie。 盧梓暮又驚又喜,瞇縫著眼笑著,轉(zhuǎn)過眸,卻見蘭殊望著昌寧發(fā)起呆來。 盧梓暮朝著蘭殊眼前猛地晃了晃手,“阿殊在想什么?” 蘭殊勾回了心神,輕搖了搖頭,眼底卻閃過了一絲惻然。 過不了多久,高句麗的使臣就要入京,昌寧即將遠(yuǎn)赴他鄉(xiāng)......此時的承諾,也不知有沒有實(shí)現(xiàn)的那天。 開宴入席。 蘭殊特地拿出了菜單,迎合著每個人的口味,叫他們選擇自己愛吃的開胃小吃。 盧梓暮望著菜單上那一手娟秀的熟悉字跡,笑著回憶起蘭殊小時候其實(shí)極其不愛讀書寫字,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全。 “每回女子私塾交課業(yè),她次次只寫半邊,殊寫成朱,后來被我們一群人笑著追喊蘭朱,蘭朱!” 秦陌坐在一旁喝茶,聞言忍不住嗤了一聲。 蘭殊雙靨緋紅,哀怨地瞪了他一眼。 她的雙眸清澈,瞪起人來,不顯兇,只顯俏。 秦陌心口滯了下,冷不丁譏道:“所以外頭傳聞的什么五歲識琴,七歲知畫,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