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絆惹春風(fēng)(雙重生) 第176節(jié)

    轉(zhuǎn)眼,靈溪一把掀開了珠簾,走下神壇,親自來到了蘭殊面前,她目光緊切,沖蘭殊端詳了好一會,凝著她眉眼間與崔墨白略有相似的神韻,長吸了一口氣,眼中蒙上了一層淚光。

    蘭殊見她落淚,尚且懵懂,只見靈溪抬起衣擺,俯身便跪了下來。

    蘭殊驚疑不定,連忙托住了她。

    靈溪含淚拱手道:“靈溪受崔公救命之恩,此生有幸能再見到崔公的后人,心懷感念。請恩人受靈溪一拜。”

    蘭殊一時看向了秦陌,兩人面面相覷,均有些茫然。

    靈溪抬手請他們上座,端來茶水,見蘭殊面容困惑,便同他們道出她原是越城人,經(jīng)歷過隆慶十八年的那場饑荒,劫后余生,出于其他一些因緣,才搬來了舟山。

    “當年整個浙江,越城的災(zāi)情最是嚴重,如果不是崔公離世前開倉放糧,我們這些人,早就餓死了?!?/br>
    “靈溪觀中的孩子,皆是那場災(zāi)情生還者的后嗣?!?/br>
    “若無崔公,亦無靈溪?!?/br>
    話音甫落,靈溪感恩戴德,朝著蘭殊又是一拜,同她細細說出了崔墨白當年是如何親自領(lǐng)著糧車,如天神一般來到越城,救濟他們。

    蘭殊頭一回聽到他人明言談及父親,口中含滿了贊譽之詞,不經(jīng)意濕潤了眼眶。

    蘭殊擦了擦眼角,覷了秦陌一眼,不敢忘卻正事,再度詢問起那把萬民傘的下落。

    靈溪短促的沉默,看了他倆一眼,道:“那傘就在后山,保存得很好?!?/br>
    秦陌道:“后山哪里?”

    靈溪輕吐了一口氣,“后山,崔公廟?!?/br>
    蘭殊雙眸微睜。

    靈溪站起了身,似悵然似欣慰地笑道:“外人皆以為我這只是當?shù)匾粋€旁門左道的小觀,可越城的一代老人,卻都知我這兒,是崔公廟。靈溪從初始到現(xiàn)在,都不過是崔公的守廟人?!?/br>
    原來,當年崔墨白落獄處斬,成了罪人,越城的百姓卻十分感恩他的義舉,心心念念想給他建一座廟宇。

    可罪人是不允建廟的,他們想背著朝廷,偷偷供奉一位斬首示眾的罪臣,只能尋一個不易被發(fā)現(xiàn)的偏僻之處。

    靈溪自小修道,會看風(fēng)水,便主動站出了身,提議幫崔公尋建廟之地。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她來到了地處浙江邊沿的舟山島。

    靈溪落腳在了桃花山,假借仙神下凡之說,實則占山看守,幫助百姓偷偷祭奠崔墨白。

    靈溪觀初始,都是越城百姓乘船跨江前來上香,因香火鼎盛,便在當?shù)匾鹆俗⒁狻?/br>
    加之靈溪自己有些本事,可觀天象助漁民出海,時間長了,漸漸在當?shù)氐玫搅瞬簧偃诵?,從此成了所謂的仙者。

    靈溪收攏了當年所有的萬民傘,存放在后山的神像洞中。

    后來聽聞靈隱寺還有一把,便千里迢迢將它接了過來。

    靈溪叫人引他們前往后山,蹙眉道:“后山廟中的萬民傘放在了一塊,數(shù)量龐大,要找出恩人想要的那把,可能有些困難?!?/br>
    “無礙,我仍記得那把傘的模樣。”

    臨走前,靈溪特地提醒他們一定要在天黑前回來。

    她當初為了不讓官府發(fā)現(xiàn)他們私下叩拜罪臣,選擇建廟的地貌很是特別。

    桃花后山是塊風(fēng)水寶地,但人跡罕至,皆因邊緣靠海,山石冰涼,一到夜里,潮水上升,山谷四周氣溫驟降,會變得十分寒冷。

    秦陌頷首,下意識道了句,“我會護好她?!?/br>
    靈溪不由將他與蘭殊再打量了番,銜笑問了句:“你倆當真不是夫妻嗎?”

    蘭殊道:“不是。”

    “不是?倒是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對,都更有緣分的樣子?!膘`溪道。

    蘭殊問道:“仙者當真有神通?”

    靈溪搖頭笑道:“只是會看些天文地理,面相人心?!?/br>
    蘭殊默了默,直言道出靈溪門檐下的金鈴鐺,設(shè)定不好,響不響看天意的,倒不如讓香客出錢,搖響它。

    靈溪笑道:“恩人這話說的,就把靈溪當作撈錢的了?!?/br>
    “我要庇護的,本就是真正有緣分的人。若無緣分而強求者,三年上香,不過是給時間表明真心。這只是靈溪給他們?nèi)松囊粋€小小考驗,畢竟兩個人在一起,要經(jīng)歷的還很多?!?/br>
    蘭殊仍替那些辛苦到達山頂,卻被鈴鐺判定有緣無份的人可惜,“三年,是否還是過長?”

    靈溪只簡單看了他們一眼,意味深長笑道:“恩人覺得難熬,卻不知這世上還有更癡的人,從前世便開始強求那一縷虛無縹緲的緣分了?!?/br>
    秦陌瞳仁一縮,有些詫異地看了靈溪一眼。

    靈溪笑而不語,邁步回到了神壇之間。

    --

    當仙童帶蘭殊穿過林蔭小道,到達山谷那一扇藤蘿遮蔽的廟門前,蘭殊的心不禁向上緩緩提起。

    可當她真的見到那百姓心中的崔公神像,一雙睜大的星眸,泫然冒出了濕意。

    那一個巨大的山洞,成了一尊精心雕刻的人像的神甕。

    四周都點了亮堂堂的火光,并無洞xue的陰暗潮濕,供臺前的鮮花蔬果仍飄著清香,時時都有人來上香打掃。

    在這樣一個別有洞天的山洞中,崔公的神像足有三層閣樓高。

    秦陌仰頭看見供臺上那張面如冠玉的臉,眉宇間的明朗笑意,同蘭殊有五分的神似。

    神像腳下都是萬民傘,堆山碼海成了一片。

    秦陌一靠近,竟彷佛聽到了滿城的哭聲,叫他久久愣神在了原處,整個人宛若置身其中。

    蘭殊紅著眼眶,走前兩步,朝神像下拜。

    秦陌跟著抬起衣擺,蘭殊又攔住了他。

    秦陌道:“只是拜一拜百姓心中供奉的神明,祈求一下庇佑,二姑娘也要攔嗎?”

    蘭殊欲言又止,“你這樣會折煞他的?!?/br>
    秦陌跪到了她身旁,默然片刻,提了提唇角,朝著神像拱手道:“崔公當年給晚輩吃的苦頭,的確有些苦。崔公心中若真愧疚,不如托夢同你家二姑娘說說,叫她以身相許,你我便互不相欠了?!?/br>
    蘭殊一下急了:“你——少在爹爹面前胡說!”

    秦陌睨著她道:“是你非要計較,又不同意我的賠償條款?!?/br>
    蘭殊覺得自己已經(jīng)沒了脾氣同他分說。

    她叩下三個響頭,起身走向了萬民傘,“應(yīng)該就在這里,我找一下?!?/br>
    崔墨白曾同她說,那第一把萬民傘,是他為官之前得到的,正是那把傘,堅定了他未來的路。

    在崔墨白年少的時候,曾為了給一方受貪官剝削的百姓申冤,冒死攔下了知州的轎輦。

    那是他和沈衡結(jié)緣的開始,也因此事,他同沈衡一起得到了百姓感激的一把萬民傘。

    沈衡上京時,把傘留給了他,寓意傳承。

    崔墨白一直很愛惜這把傘,最終也成為了受人愛戴的好官。

    可當蘭殊千辛萬苦將那把傘尋出,卻在山洞門口,遇到了沈衡派來的殺手。

    那守在山門口的小仙童被他們殘忍殺害,雙方爭執(zhí)間,蘭殊為了避免他們破壞崔公廟,拿著萬民傘逃向了山谷......

    夕陽已經(jīng)垂落,蘭殊摔得頭昏眼花,再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掉到了另一個洞口高懸,猶如天窗的山洞之中。

    蘭殊不由想起少時在南疆,她也在逃跑的過程中,跌下過類似的山洞,正心中唏噓著撐腰起身,又看到了那一道熟悉的頎長身影。

    蘭殊美眸圓瞪。

    就在方才打斗的片刻,他倆才覺察到彼此手腕,牽著一條羈絆的紅線。

    此前他倆的步調(diào)完全一致,幾乎沒有感受到任何拉扯。

    直到蘭殊摔落,那紅線驟然緊繃,秦陌回過眸,想也未想,撲著跳了下去。

    蘭殊的腿在滾下斜坡的過程中受傷了。

    秦陌正蹲在她身旁,聚精會神地幫她包扎,一雙手心微微發(fā)麻,明明早已經(jīng)見慣了腥風(fēng)血雨的他,望著那膝蓋上不斷滲出豆大血珠,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暈血。

    當真是可笑。

    又當真是,心疼不已。

    他盡量垂首擋住了雙眸,將內(nèi)心的惶恐藏匿,顯得不那么心急如焚。

    蘭殊的第一反應(yīng)倒不是疼,反而愣了會,先伸手擋了擋裸露的雪白大腿。

    秦陌忍不住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好像在說,你身上有什么地方,我沒看過。

    蘭殊立時噎住。秦陌幫她包扎好,把擼起的裙角給她擺回原位,緊接著,脫下了身上的外袍,披在了她身上。

    “這是做什么?”

    “怕你冷?!?/br>
    蘭殊捏著身上的男子外袍衣領(lǐng),發(fā)現(xiàn)除去洞頂?shù)脑鹿?,四周昏暗潮濕,根本架不起火焰?/br>
    隨著天色變暗,甚至,開始彌漫出了一股寒氣。

    蘭殊眼睜睜看著洞頂上一些濕潤的石頭縫處,漸漸結(jié)出了一層薄冰。

    蘭殊睜大雙眸,猛然想起了靈溪叮嚀他們及時回去的話。桃花后山地理位置特殊,一入夜,山谷宛若步入了寒冬。

    他們這一摔,約等于掉入了一個逐漸降溫的冰窖之中。

    蘭殊心罵糟糕,忍不住斥責(zé)秦陌愚笨。

    既發(fā)現(xiàn)她摔落,就該及時想法子脫身去找救兵,再殺回來尋她才是。

    這下可好,兩個人都出不去了。

    掉一賠二,這命賠得不能再賠了。

    “我當時沒想那么多?!鼻啬暗溃诩t繩驟然繃斷的那瞬間就徹底慌了神,只害怕再一次失去她。

    話音甫落,秦陌見那寒氣逐漸下落,又將長衫解下,加到了蘭殊身上。

    直至秦陌脫到只剩下最后一件素紗中單,整個山洞,被一片寒冷籠罩。

    蘭殊一把攔住他,“再脫你就沒衣服了?!?/br>
    秦陌道自己身強體壯,不畏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