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的手機(jī)突然一震，接著咋起一段響亮的通話呼叫鈴。秦淮本就被這陰森森的環(huán)境搞得心惶惶，這會兒又被一嚇，頓時手就涼得跟冰塊似的，好不狼狽。

    他拿出手機(jī)一看，看見來電人的名字，松了一口氣，腳下的步子也不自覺放慢了些。

    “喂？”

    電話那頭的人問：“你在干嘛呢？”

    梟遙的聲音，聽起來心情不錯。

    秦淮左右看了看，隨口答道：“在遛彎?！?/br>
    “這么冷的天你出去遛彎？”梟遙的語氣有些疑惑，“你們那兒開春了？”

    聽見這話，秦淮扯了扯嘴角，知道對方是在逗自己，拐著彎兒說他怕冷。秦淮偏不上套，駁他的話道：“我不是熊，不冬眠?！?/br>
    電話那頭的人笑出了聲，似乎覺得這句話很有意思。

    秦淮板著一張臉，但是沒繃一會兒，就泄氣了，無聲地彎起嘴角來。

    “今天是大年三十。”梟遙又說。

    秦淮應(yīng)了聲，沒說別的。

    梟遙道：“你能不能把攝像頭打開？我給你拜個年。”

    秦淮腦海中浮現(xiàn)出梟遙穿得喜氣洋洋舉著紅包和對聯(lián)鞠躬抱拳的模樣，不免有些發(fā)笑。他道：“那應(yīng)該你開攝像頭才對吧?！?/br>
    話音落下，本來暗著的手機(jī)屏幕突然一亮。秦淮被這光晃了眼，將手機(jī)拿遠(yuǎn)了些。

    梟遙還真的把攝像頭打開了。

    看背景，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室內(nèi)，那背后的吊燈很大一個，在鏡頭前晃出一個光圈，在某一瞬間遮住了梟遙的臉，又因為角度的變化，很快移開并隱去了。

    梟遙的頭發(fā)比上學(xué)時看著更長了，若不是有意撩開，應(yīng)該能遮住眼睛。他皮膚白，臉頰偏瘦，頭發(fā)再一長，就顯得有些病怏怏的，不太有精神的樣子。不過梟遙的那張臉還是笑得很歡快，將那股陰郁的氣質(zhì)中和了大半。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高領(lǐng)打底衫，看起來頂多只有薄絨，在室內(nèi)穿倒是夠了。可奇怪的是，他偏偏在脖子上松松垮垮纏了一條紅色的針織圍巾。圍巾的材質(zhì)很厚，與他的衣著搭配起來，略顯違和。

    秦淮一眼就認(rèn)出來，這是梟遙掛在床頭架上的那條。

    “這個圍巾，你送我的?！?/br>
    梟遙說著，笑著整理了一下掛在脖子上的圍巾。

    秦淮注意到，這人每次把這條圍巾展示在他面前的時候，都要提一遍——這是他送他的。這個舉動有些幼稚，像幼兒園里聽老師話的小朋友，得了夸獎就要跑回家跟家長嘚瑟一樣……雖然這個比喻不太恰當(dāng)，但秦淮覺得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他又覺得別扭起來了。

    借梟遙這條圍巾時鬼使神差說出的那句“不用還了”，他本意是讓梟遙丟掉或者隨便怎么處置，而從未想到這個人會將它當(dāng)個展品一樣掛在床頭，或者一直很喜歡似的戴在身上。

    其實秦淮說出那句話時并不坦蕩。他還記得那天他在醫(yī)院門口看著梟遙的家人對他噓寒問暖，他們都穿著名貴的西裝，踩著錚亮的皮鞋，就連開來的車都是秦淮從未見過的牌子。他在那一刻敏感地覺得自己對梟遙的幫助像是布鼓雷門，哪怕他只是隨手借了對方一條圍巾而已。

    梟遙肯定不會缺這種東西，更不用說這還是他用過了的，肯定更加看不上。所以秦淮氣悶地說了句“不用還了”，試圖用一種近乎賭氣的幼稚方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斤斤計較”。

    計較……一條圍巾。

    但沒想到的是，梟遙一直都記得，還常常提醒他，要他也記得——記得他以前給過他一條圍巾。

    這讓秦淮意識到，他還是在計較。

    計較那點敏感的心事，計較一些莫須有的情緒，計較……一條圍巾。

    跟梟遙比起來，他真是小氣極了。

    秦淮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什么，良久，他才略顯遲鈍地“嗯”了一聲。

    梟遙在電話那邊問：“你那里是不是卡了？剛剛一點聲音都沒有，你說什么了？”

    聞言，秦淮回應(yīng)道：“沒說什么?！?/br>
    他有點兒想問梟遙，為什么在屋里還要戴這條圍巾？他那邊應(yīng)該有空調(diào)有暖氣，應(yīng)該一點兒都不冷，都穿得那樣單薄了，為什么還要戴著這條圍巾？

    然而秦淮只是想著，并沒有開口。

    在這短暫的沉默之中，梟遙先一步挑起話頭，說道：“你先前是不是很喜歡這條圍巾？”

    秦淮順著他的話問下去：“為什么這樣想？”

    “這上面有你信息素的味道，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散，”梟遙的表情看起來很稀奇，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驚天大秘密一般，笑著說道，“你肯定是很喜歡，很常戴，所以這氣味才能留這么久。你以前也借過我別的圍巾，都沒有這條的信息素濃……”

    秦淮打斷他：“你很像變態(tài)?！?/br>
    梟遙眨了眨眼，很無辜地問：“有嗎？”

    秦淮翻了個白眼，沒搭理他。

    走下山坡坡，老房子里飄出的飯菜香瞬間吸引了秦淮的注意。他是真有點兒餓了，為了吃晚上這頓大餐，他中午可是特地少吃了一碗米飯，留著肚子的。

    畢竟白米飯哪天都能吃，外婆張羅的年夜飯卻不是日日都有的。

    他半天不說話，梟遙就以為他又卡了，把臉貼到鏡頭前左看右看，好像這樣就能看見屏幕另一邊的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