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二十八歲的青年人,在同時經(jīng)營事業(yè)與家庭不過兩年之后,便對此感到了厭煩。那樣一個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總是登上經(jīng)濟類周刊的那張臉,居然也能做出那么猙獰的表情,脫下虛偽的西裝外套,對妻子冷嘲熱諷。那時,梟遙剛出生不久,半歲還不到。 梟玉章幾乎將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尤其是在一次賬目漏洞之后,他的脾氣變得越發(fā)古怪,煙癮也大了,常站在窗邊或門外,一根接一根地抽。當生活變得越來越苦悶,梟遙的母親——黎緣——終于意識到,她的人生正在脫離原有的軌道,朝著一個讓她看不到任何未來的方向走。 她不該這樣的,黎緣想。她是名牌大學全a畢業(yè),要學歷有學歷,要能力有能力,家里也有要依靠著她管理的事業(yè),為什么她要受困于一段糟糕的婚姻呢?因為孩子?不,不該是這樣的。黎緣想,孩子是孩子,她是她,她是一位母親,但比這更重要的是,她是一個獨立的人,一個有能力的女人。 她想要的一切,她都能靠自己的雙手去擁有。曾經(jīng),她選擇了這段婚姻,現(xiàn)在,現(xiàn)在她也有資格放棄這段婚姻。 沒有人比她更有資格。 黎緣忍受了梟玉章足足五年,直到她快要丟失自己了,她才終于下定決心,一切從頭來過。于是,黎緣與梟玉章和平離婚,這年,梟遙四歲半。 然而,在工作的壓力下,梟玉章的身體早就出了問題,吸煙的習慣也讓他的肺部出現(xiàn)了病癥。他忽然在某一天決定要去鄉(xiāng)下,要去看看風景,看看那些他從來沒有仔細看過的東西。這想法突如其來,而他也破天荒地沒有安排好公司上下的事務,不管不顧地走了,連梟遙都沒帶上。 這一趟,梟玉章去了一年多,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對母女——那位母親看著比梟玉章大上十歲不止,樣貌普通,氣質(zhì)卻很獨特,眼神中透著一股野草般的韌勁;那女兒的年紀已上了初中,比梟遙大了將近半輪,長發(fā)扎成高馬尾,防備得像條獠牙尖銳的野狗,尤其不給梟玉章好臉色看。 孤孤單單一個人被住家阿姨照顧了一年多,梟遙總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盼著爸爸回來。他起先以為是自己做了什么錯事,把爸爸氣走了,后來聽阿姨打電話才知道,原來自己是被拋下了。拋下就拋下吧,還回來干什么呢?回來就回來吧,還帶了兩個陌生人,甚至告訴他,他們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原來老師教過的,課本上描述的“避風港般堅實而溫暖的家”,都不是真的。這個“家”不堅實,不溫暖,更不是梟遙的避風港。 他像一只羽翼還未豐滿就早已被折斷翅膀的鳥,還沒來得及起飛,就已然望見了摔成尸骨的結(jié)局。 第72章 貓大王的愿望券 梟遙在講這些事的時候,情緒并沒有很大的波動,至少從表面上看還算平靜,連表情都沒什么變化,始終帶著淡淡的微笑,像是在客觀地講述什么書本上的故事。秦淮看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甚至都想上手扯一扯梟遙的臉,叫他別笑了,因為這笑比哭還難看。 哭——梟遙從前總是因為一些小事情跟他掉眼淚,秦淮忍不住想,在發(fā)生那些事情的時候,梟遙是不是哭得更加可憐,會不會眼睛都哭到腫得睜不開?畢竟那個時候他才多大啊,肯定比現(xiàn)在還容易傷心難過的。 秦淮越想,心里越翻涌出一股酸澀。這酸澀淹過他的頭頂,將他緊密包裹在內(nèi)。 “你這是什么表情?”梟遙盯著他,緩緩開口問,“心疼我嗎?” 秦淮回過神來,后知后覺自己沒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他靜靜地看著以一種蜷縮的姿態(tài)坐在他面前的這個人,忽然生出一種沖動來。 于是,秦淮忽略了自己發(fā)熱的面頰,迎著梟遙旖旎的目光,點了一下頭。 他不說話,不開口,以一種矜持的方式回答了一個不矜持的問題。他承認他心疼了——心疼一個童年不圓滿,生活不如意的人。他心疼這樣一個人,也許也是在心疼自己。 窗簾上透出的室外的天光淡了,秦淮知道,天色暗了,太陽要落山了。 他聽見梟遙輕聲對他說:“那要怎么辦?” 位于小城邊緣的地方?jīng)]有刺耳的車鳴,沒有工地的噪音,靜得能聽見屋外掠過雜草的微風、不知名的鳥的叫聲,還有這個只有他們兩個人在的狹窄小房間里的,他們的呼吸。 秦淮不自覺也跟著放低聲音,略有些不解地問:“什么怎么辦?” “你說心疼我,”梟遙眼神坦蕩地道,“心疼我,要怎么辦?” “怎么辦……”秦淮低聲跟著念了一遍,居然真的認真思考起來。 梟遙原就是想逗逗他,可看見對方這個樣子,他又忍不住有些期待起來。秦淮并不是一個擅長寬慰別人的人,對于這一點,梟遙深有感觸。他還記得他之前在學校河邊長廊哭的時候,秦淮給他倒了一杯熱水——但凡有點兒安慰人的本事,肯定干不出這種讓人哭笑不得的事。 不知過去多久,秦淮終于再次開口,鄭重其事地道:“給你一個愿望,怎么樣?” 梟遙一怔,接著笑起來:“什么都行?” “那你倒是想得挺美,”秦淮哼道,“就我能力范圍內(nèi),太過分不行?!?/br> “怎么算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