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吃苦吃慣了的人，一下子給他太多的福氣享受，他還要心虛，覺得自己不配。

    大丫這才都找了別人。

    她雖然不識字，但是腦子靈光，把五十個人每個人的名字年紀(jì)都記得一清二楚，給張嬸省了不少麻煩。

    她一邊念，張嬸一邊慢慢地錄。

    張嬸可真厲害。大丫想，會寫字的人她見得少，就算是在男子中也很罕見，她只見過幾個，大部分還是在軍營里見的，女子會寫字，她還是第一次見。

    她的心思活泛起來，夸贊道：“您可真有學(xué)問，還認(rèn)得字?！?/br>
    張嬸笑道：“我不算什么有學(xué)問的人，我也就胡亂學(xué)過百余個字，胡亂用罷了。我會寫的字，都是太子教的?！?/br>
    大丫瞠目結(jié)舌：“太子？太子教的？”

    張嬸說：“是呀，太子這些年一直在教我們學(xué)字，我笨得很，十天只能學(xué)一兩個字，還老是忘掉，但好幾年下來，也學(xué)了不少了?！?/br>
    太子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啊？

    大丫完全想象不出來，她沒有念過書，所以她想不出什么很好的辭藻，她只覺得太子是個極好極好的人，是她這輩子都沒見過的好人。

    夜里，她夢見了太子，但是看不清相貌，太子的身上全是光。她拼了命地想看見，可還是看不見。

    盡管她一個多月下來，已經(jīng)聽大家吹捧過太子的相貌，用了各種溢美之詞，但她覺得自己的想象力太貧乏了，按照她見過的最美麗的人來對照，她都無法想象出太子本人的俊美。

    沒想到第二天，她就見到了太子。

    當(dāng)時她正在后廚燒火，拿著一根空心竹管，兩腮鼓起，費勁兒地吹氣，煙灰都飛到了她的頭發(fā)和臉上，把自己搞得臟兮兮。

    張嬸在外頭叫她：“大丫，大丫?！?/br>
    她馬上就要把火給升好了，心下著急，呼呼地多吹了幾口氣，但張嬸一直在催，她只得先放下手中的活兒，起身大聲回應(yīng)：“我在這兒！什么事？我把灶子燒起來了再去成嗎？”

    張嬸比她還急，把她拉起來：“太子要見你，先別燒了。哎喲，你這個臉，怎么臟得跟花貓似的！這怎么見太子啊？”

    趕緊拿袖子把她的臉給擦了擦，都擦紅了。

    大丫紅著臉去見了太子，一見到太子，臉更紅了。

    她眼睛都看直了，根本挪不開。

    等到澹臺蓮州輕笑出聲以后，她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有多失禮，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地磕頭：“我直視太子，我、我該死。”

    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說。

    她只是以前聽人講過一件事，說有個人出門，遇見了一個十分貌美的貴族，他直勾勾地看著那個貴族，貴族不喜，當(dāng)場把他的眼珠子給挖了下來。

    澹臺蓮州微微一驚，既心酸也好笑，走過去，把小女孩扶起來：

    “你只是看了我一眼，我不會責(zé)罰你的，不會該死的。

    “聽說你叫大丫，張嬸說你特別能干，只用了一天時間，就幫她找好了制衣的女工。給你嘉賞了沒有？”

    大丫雙腿發(fā)軟，她頭也不敢抬，聽到這里，才疑惑地抬了抬眸，緊擰的眉心像是在說：還有賞賜？

    澹臺蓮州從袖子里拿出錢袋子，數(shù)了十個大錢，放在她的手心里：“這是你應(yīng)得的，拿去買點好吃的?！?/br>
    大丫干燥的手心一下子冒出了汗，她的額頭也在冒汗，直覺得整個人像是被放進(jìn)了蒸籠，一下子被蒸得發(fā)燙。

    媽呀，比貴人更尊貴的人親自握住她的手，給了她錢。

    大丫從恍恍惚惚的狀態(tài)中回過神來，她看了看手中的錢，又看了看太子，也不知自己是從哪里來的勇氣，心臟跳得好像要從胸膛里炸出來，她虛著聲音說：“我可不可以不要錢？”

    澹臺蓮州疑惑：“那你要什么？你是想要別的賞賜嗎？”

    張嬸在一旁提醒她：“大丫?！?/br>
    大丫鼓起勇氣，說：“我想、我想學(xué)認(rèn)字。我能不能學(xué)認(rèn)字？就教我一百個字，行不行？”

    澹臺蓮州錯愕，面對她那雙閃閃發(fā)亮的眼睛，說：“自然可以。錢你也拿著。想學(xué)認(rèn)字不用拿錢換。”

    張嬸摟了摟她，說：“你想學(xué)字，問我不就好了，我會幾個字，就教你幾個字?！?/br>
    大丫連聲說“謝謝”，平時多么伶牙俐齒的一個小姑娘，一時間高興得只會說“謝謝”，顛三倒四、翻來覆去地說。

    澹臺蓮州被感染，眼角眉梢都因笑意而舒展開，他坐下來，問：“我還有別的事情想問問你?！?/br>
    大丫現(xiàn)在是恨不得把心窩子都掏出來給太子，說：“您盡管問，我知道的都告訴您?！?/br>
    澹臺蓮州問：“你可知道你家是怎么淪為奴籍的嗎？”

    大丫才憋著一股勁兒想要好好在太子面前表現(xiàn)一下，可這第一個問題就把她給難倒了，她支支吾吾地答不上來。

    她不過十二歲，自生下來起就是奴籍，但是，從沒想過為什么。

    她是，她的父親是，她的母親是，她的爺爺是，她的外公也是，盡管她跟良民看上去沒有區(qū)別，沒有缺胳膊少腿，但她好像天生就是奴隸，就活該過苦日子。

    大丫說：“我不知道?！?/br>
    她因為沒能答上太子的問題而非常內(nèi)疚。

    問：“您能容我去問問我爹嗎？我爹也在軍營做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