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錦癡傻地哭鬧, 她只能整夜抱著哄睡, 睜眼撐住困乏，聽衛(wèi)錦一遍又一遍地喊著阿娘；

    衛(wèi)若身體自幼不好，常常生病，她一次又一次地叩響看管他們的官員大門，低聲下氣地求醫(yī)；

    衛(wèi)虞不堪勞作的崩潰大哭，她將那個從未遭受過挫折的姑娘攬在懷里，安慰說都會好起來的，卻自己的雙手都是燎泡, 疼痛難忍，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擺脫這樣的日子；

    衛(wèi)朝的沉默不言, 與那些窮兇極惡的?？芷疵鼟甑霉?，她給他滿身的砍傷上藥, 分明疼地直打顫，卻還是紅著眼咬緊牙關(guān)說：“三叔母, 我會讓你們好過起來的?！?/br>
    ……

    好似從那日在小瓊山的懸崖邊，與衛(wèi)陵那番話后，和他又是時不時的信，她莫名心安下來，沒有再夢到這些。但今晚見到國公和大表哥，又想起了。

    她坐在半明半暗里，將臉上的汗水擦凈，而后抬眼，在更漏的滴答聲里，望著正漸漸明亮的窗，等待晨曦的到來。

    翌日是除夕，滿京到處是熱鬧的歡聲，一大早，就聽到遠處坊市的噼啪炮竹聲。

    公府的下人正在門前涂抹糨糊，張貼春聯(lián)，又在檐下登梯高掛紅燈籠。

    “哎，往左邊些，歪了！”

    “對了，再往右邊一點，好，好，就這樣！”

    管事在下方仰著脖子喊，冷不丁被膳房來的老嬤嬤拉住，遞來個單子，道是有些菜見不到好的，這年節(jié)關(guān)頭也不知去哪里買。

    管事接來一看，急了。

    “這都是夫人定下的菜式，再是買不到也得想法子，甭管多少價錢，到時來的都是些什么人，可拖不了?！?/br>
    “那您給拿個主意啊。”老嬤嬤更急道，不想砸手里頭。

    外間各處忙碌，正院室內(nèi)也正冗忙。

    早在半個月前，宮里就送來了這年要赴宴的帖子。

    一早，丈夫和長子就先進宮去覲見皇帝，是為報此次狄羌的戰(zhàn)事和議和等事。而二子也往東宮去了，說是宴上再匯合。

    楊毓一壁問詢各處布置，一壁讓丫鬟服侍穿上繁復的禮服。

    又聽是哪家送來拜年禮。

    這個月忙地她腳不沾地，先是幾場侯爵之家的喜宴，推辭不了，跟著要籌備各家年禮，先不說家里媳婦及姻親，還有朝中那些官員，零零總總算下來，都要有上百家，送禮加回禮，禮單都翻不到底，看地人頭暈眼花。

    這東西一多，那銀子就跟水淌似的，最易出事的關(guān)節(jié)。

    現(xiàn)下卻是宮宴，更為要緊。

    等收拾妥當，眼見日懸半空，時辰不早，不再耽擱，就要出門，與家里剩下的人一同赴宴。

    管事再來問幾日后丈夫宴客的菜式，怕是要換，也沒空細想，道：“先擱著，等我回來再說?！?/br>
    將跨出門檻，才在混忙里，想起曦珠還留在府里，叫住管事叮囑兩句。

    “那邊她有什么要吃的，就叫膳房做?！?/br>
    管事連連應下。

    春月庭中，蓉娘得知國公夫人等人已經(jīng)進宮，今晚要在皇宮過除夕。

    因先前與膳房打地好關(guān)系，她說要借用灶臺，自己做菜就好，就不麻煩在為正月初那一場宴備菜的廚娘，廚娘樂地少樣事做，自然應下了。

    兩邊各自做事，等魚rou香味飄出，好些個廚娘手里還擇菜，卻圍過來往鍋里正咕嚕冒汽的紅燒魚湯瞧，問道：“這魚聞地怪香，如何做的？”

    蓉娘笑地眼角皺紋驟起，道：“這是津州的菜式，老一輩傳下的。”

    她也不吝嗇，將做法說與她們聽。

    四方暮合，天暗下來，一盞盞紅燈籠被點起，照亮偌大一個空蕩公府。

    家人團聚的日子，連下人都去過節(jié)。

    曦珠給院里所有的人都發(fā)了壓歲錢，丫鬟們祝她新年平安，都笑著接過各自去了。青墜也回家去了。

    蓉娘將菜用食盒端著回來后，曦珠在前院那棵最高的槐樹下，點了燭，燒了紙錢，跪地祭拜爹娘。

    蓉娘在旁看地抹眼淚。

    曦珠起身后，拉過她的手，笑著說：“吃飯吧?！?/br>
    桌上擺地都是她喜歡吃的菜。

    曦珠吃了很多，也給蓉娘夾著好些菜，道：“您也多吃些?！?/br>
    夜空不知何時有煙花綻放了，外間的屋檐下鋪了一張暖和皮毛，又架起一個小火爐，上面用鐵網(wǎng)烤著橘子、花生杏仁核桃等干果子，還有陳皮山楂果水。

    炭燒地通紅，橘皮軟地熟透，散發(fā)沁人的清香，干果也蹦蹦地跳著。

    曦珠捧著果水，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

    她望向皇宮的方向，不由想起前世峽州的那十年，每當過年時，那一幕靜默的場景。

    此時他們能一家人高興地過節(jié)就很好了。

    “您的腿又痛了？”

    曦珠放下瓷盞，忙幫著揉按。

    蓉娘阻攔不得，膝上一雙手巧勁地按摩腿寒，慢慢好轉(zhuǎn)起來，心里愈加心酸。

    這一年來，姑娘是愈加明理懂事，但不比從前，很多時候自己一個人坐在那里，很久都不動一下，不知在想什么，有時她問了，姑娘只是笑著輕輕搖頭，說是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