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毓見人咳嗽不止，趕緊取藥端水，給他喂食吞服，自己也氣地罵了聲逆子。

    她已預(yù)料到此時那些官家勛貴的夫人們，如何聚在一起說笑起來了。

    *

    衛(wèi)家祠堂離春月庭很近。

    明月皎皎，高掛暗幕，滿天星子陪綴。夜風(fēng)裹挾著盛放的晚香玉花香，飄漾而來。

    曦珠走在石徑小路上，在月輝下，慢步穿過園子的蔥郁花木。

    一直到高大槐樹下，她停下腳步，駐足在一處假山背后，看向從紗窗透著昏黃光亮的祠堂。

    她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進(jìn)去，怕里面除了他，還有別人在。

    也怕被人發(fā)現(xiàn)。

    “表妹?！?/br>
    驀地，身后響起一道清越的聲音。

    曦珠猝然回頭，見到來人，下意識地想趕緊跑走，但接著聽到：“你別緊張，我知你是來看衛(wèi)陵的，不會說出去?！?/br>
    衛(wèi)遠(yuǎn)看人低著頭，驚惶朝后退步，趕緊出聲。

    曦珠抬頭，看到他臉上有淡笑。

    衛(wèi)遠(yuǎn)將手里的攢盒遞了過去，說道：“這里面裝的是藥和吃的，他今日吃的東西少，怕夜里還會餓，藥也該上第二回 了?！?/br>
    “去吧，我在外面給你們放風(fēng)?！?/br>
    “大表哥?！?/br>
    曦珠心里泛起一絲酸來，喚了他一聲。

    衛(wèi)遠(yuǎn)只是笑笑，縱使有許多想問，但最終什么都沒問。

    *

    衛(wèi)陵跪在蒲團(tuán)上，面向紅漆供桌上，擺放的列祖列宗牌位。

    稍微動動胳膊，牽扯后背的鞭傷，立時鉆心裂骨的疼痛，不敢再動，低眼看滴落在石磚上的汗。

    卻在此時，聽到門外輕悄的腳步聲，是印刻進(jìn)腦里，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他一剎回首，然后看見了她。

    曦珠提裙跨過門檻，慢慢走了過來，停步在他身邊，彎膝跪在另一個草色的蒲團(tuán)上，將手里提著的攢盒放了下來。

    “怎么膽子這般大，敢在這時候來找我？”

    他漆黑的眼眸望著她，謔笑起來。

    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他。

    衛(wèi)陵臉上的笑漸漸收斂，而后伸手，一把將人攬入懷里，緊緊抱住。

    曦珠頭抵在他的肩膀，透過單薄的一層白衣，聞到他身上交雜刺鼻的血味與藥味，她推推他，悶聲道：“我看看你的傷?！?/br>
    衛(wèi)陵與她耳鬢相貼，強(qiáng)忍背上激涌的疼痛，暗下深吸口氣，低聲道：“太難看了，我不想給你看見。”

    他輕撫著她的發(fā)絲，閉眸嗅聞蘊(yùn)藏的馨香。

    “別擔(dān)心，我自小被打慣了，況且他是我爹，總不能真的將我打死。”

    曦珠喉間微哽，躊躇片刻，還是問道：“外面的流言是你弄的嗎？”

    她知道的，若要嫁給他，自己的身份是夠不上的?？扇绱俗龊?，世人議論的矛頭都會調(diào)轉(zhuǎn)向他。

    他擁著她，沉在她的氣息里，聲音很平靜。

    “曦珠，我不在乎外人如何說，本就是我沒護(hù)好你，才讓你遇到那樣的事?！?/br>
    話音未落，他感到懷里的她顫了下，兀地玩笑一聲。

    “只要你不覺得我真是壞人就好。”

    唇近貼于她的頸側(cè)，摩挲地游移，聲愈加低沉，溫?zé)岬耐孪⒙湓谒“椎募∧w。

    “若我真是壞人，你早落我的手里了，還需忍到現(xiàn)在嗎？”

    戲弄的話，讓她放緩下來，佯裝般推一把他?！八砷_?！?/br>
    衛(wèi)陵沒有松開半分，還是抱著她，卻緩緩將頭低下，靠在她瘦削的肩上，忽然問道。

    “倘若這般后，他們還不答應(yīng)你嫁給我，我?guī)汶x開衛(wèi)家，我們私奔去，你會怕嗎？”

    曦珠終在他的低頭下，看到明煌燈火里，那些暗沉漆紅的牌位，正俯瞰底下的她與他。

    她輕聲問：“去哪里呢？”

    他揶笑，卻認(rèn)真地低聲回她：“到你家去，只是到時恐怕我身無分文，又沒什么地位，還要表妹養(yǎng)我，你可不能嫌棄我。”

    他又一次堅定地說，讓她安心下來。

    曦珠沒有應(yīng)答。

    仍在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它們，緩聲道：“別抱了，你祖宗的牌位還在上面看著?！?/br>
    “別管他們?！?/br>
    衛(wèi)陵摟住她的腰，語調(diào)跟著軟低下去。

    “我本來沒覺得身上有多疼，可你一來看我，我真覺得疼，只有抱一抱你，才好些?！?/br>
    曦珠踟躕下，將手放在他的后腦，摸著他纏覆白紗的頭，柔聲道：“我給你上藥?！?/br>
    “不要。”

    他固執(zhí)道：“真的很難看，等會我大哥來了，讓他給我上藥，只要你讓我抱一抱?！?/br>
    曦珠沒有掙脫他的懷抱，也不敢多動，怕碰到他的傷，只得無可奈何地任由他。

    他問：“這兩日你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歇息？”

    她答：“吃好的，也睡好的。”

    衛(wèi)陵便笑道：“那就好，總之別管我如何?！?/br>
    搖曳的燈火里，他抱著她，仿若疼痛消弭殆盡。

    沉默相擁，須臾之后，他還是放開了她，摸了摸她柔軟的臉，溫聲道：“回去吧，別被人發(fā)現(xiàn)了，頂不過兩日，我爹就會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