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著進(jìn)了門，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近昏時，園子里彌散著淡淡的桂花清香，山石花木的暗影綽約。

    行在卵石小徑上，一片靜謐里，忽聞哪里傳來的擾聲，提到自己的字，愈來愈近，及至跟前。

    “對了，鴻漸與那姑娘的婚事何時確定，公爺和國公夫人已有打算嗎？”

    “我娘意思是等人孝期過后，就讓進(jìn)門，算來最快也要明年十月過后，當(dāng)前先是定親，估摸再過兩月?！?/br>
    “他如今在軍器局做出成績來，想必與那姑娘有關(guān)。”

    “勿提那等丟人的事了，外出去被人議論的沒臉，少不得那些好奇的人來問我……”

    遽然地，一道嗤聲響起，打斷了衛(wèi)度的話。

    “二哥，倘若下回你再遇誰好奇我的事，直接叫那人來找我，我來應(yīng)付，免得二哥替我受罪，委屈二哥了?！?/br>
    衛(wèi)陵冷眼看著兩個并肩而行的人，揚唇嘲道。

    冷不防被下了臉面，衛(wèi)度卻不好當(dāng)著友人的面斥咄，臉色泛青，正欲說句話緩和，事后再算賬。

    剛開口，再被打斷。

    “至于秦大人。”

    衛(wèi)陵看向那個面容沉壓端肅，身穿鴉青纻絲直綴的人，哂笑道：“等我與表妹大婚的日子定下來，屆時必定請你來喝喜酒，宴席上少了誰，都不能少了你?！?/br>
    目光如同淬了寒冰。

    與外表相符的敵意毫不掩飾。

    話落。

    “我就不打擾兩位大人談?wù)摷覈笫?，有事先走一步，告辭。”

    句句諷言，沒與人反應(yīng)的時機，手里拿著一方禮盒，背影施然離去。

    衛(wèi)度一口氣憋地堵在心里，險些喘不過來。

    秦令筠臉頰微微抽搐，頸側(cè)愈合的傷口，隱約作痛。

    幾乎將碧玉扳指碾碎。

    等著，好戲還在后面。

    *

    天上云淡明月，地下燈火輝煌。

    嘉樂堂旁的戲臺上正演一出《會蟾宮》，時下最盛聲名的中秋戲目。

    大好佳節(jié)，正是家人團(tuán)聚的時刻。

    平日各自有事忙碌，難得有空攏在一桌，這晚衛(wèi)家眾人一起用過晚膳，便轉(zhuǎn)來此處看戲。

    戲班子是梨園請來，早半個多月前定下。

    水袖翩飛里，唱詞喜慶開場。

    臺下的人一面觀著戲，一面揀吃起瓜子鮮果，時不時互相笑說兩句。

    鼓聲激昂疊奏，戲幕漸入佳境。

    衛(wèi)陵招手喚來阿墨，附身吩咐道：“你去取盤螃蟹過來。”

    阿墨聞言疑惑，但望見三爺旁坐的，還在看戲的表姑娘，瞬時明白過來，笑地眼都瞇起，忙不迭應(yīng)道：“我這就去取?！?/br>
    三爺不吃什么魚蝦螃蟹，可表姑娘是吃的。

    他轉(zhuǎn)身跑地飛快，不過一會功夫，便從膳房取來六只清蒸的大螃蟹，還怕少了。

    衛(wèi)陵將裝石榴蜜橘的盤，堆到蜜餞果干的碟子上，騰出位置來。

    白瓷盤放上分隔兩人的小桌時，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曦珠側(cè)首。

    衛(wèi)陵朝她笑道：“你看戲吧，我給你剝?！?/br>
    方才晚膳桌上，擺了一盤的螃蟹。

    但興許是不好剝，或是覺得麻煩，她并未吃，還是母親夾了一只給她。

    最后也只吃了那只。

    衛(wèi)陵都看在眼里。

    “剝好我叫你吃?！?/br>
    曦珠搖頭，說道：“不用了?！?/br>
    他厭煩魚蟹腥味，從不吃這些，怎么好碰。

    兩人的竊竊私語，引得前座的人回頭。

    衛(wèi)度觀后面的情意綿綿，冷哼一聲。

    衛(wèi)陵眺目過去，還了記嘲弄神情，又轉(zhuǎn)回來，對曦珠道：“別管他?！?/br>
    曦珠并不在意衛(wèi)度對她的看法，點頭應(yīng)聲，見他已經(jīng)拿起一只螃蟹，開始解開草繩剝弄，也不再說。

    她看了一會戲，還是沒忍住轉(zhuǎn)過視線，看向他手中，那只被分肢掀蓋的螃蟹。

    他不喜這些，卻很會剝。

    須臾間，就剔下大半雪白的rou，金黃流油的蟹膏覆在上面。

    曦珠笑問：“你不是不喜歡吃這些嗎？”

    衛(wèi)陵抬頭看一眼她，清楚她的意思，嘴角翹起，低道：“適才看你學(xué)會的?！?/br>
    又一次衛(wèi)家眾人聚著吃飯，她不再是以一個表姑娘的身份，而是即將成為他的未婚妻。

    整個用膳期間，雖分開座位，但他的目光，大多落在她身上。

    而此時，衛(wèi)曠楊毓夫妻兩個正說起，要與二兒子相看繼室的事。

    轉(zhuǎn)見人看著后頭，跟著望過去，三兒子正給曦珠剝螃蟹。

    事既定下，還在一個府上，衛(wèi)曠不管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只要他這個小兒子在成婚前，別再鬧出事，都隨他去。況且近日改進(jìn)火.槍一事，讓他對小兒子舒心不少。

    但這會乍見從前總是混賬不聽管教的人，竟對將來的三兒媳婦這般體貼，不免好笑。

    楊毓看著，也有些笑起來。

    瞧著是能聽媳婦話的，曦珠更是懂事，今后少她cao心了。

    衛(wèi)曠簡直沒眼多看，收回視線，望向二兒子，濃眉緊擰道：“你三弟的親事快定下了，你也分出些心在自己的事上，過些時候，便將人家選定下來。阿錦和阿若兩個孩子，到底要個娘來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