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紀元會親自過來。

    都說他重視當?shù)剞r耕，想來也是為了牛羊的事發(fā)愁吧。

    徐大人又看了鎮(zhèn)南將軍一眼，都是這位做得好事。

    這樣也好，事情畢竟有個苦主。

    這兩地這樣近，以后還要當鄰居，不能鬧得太僵硬。

    旁邊一直沒說話的滇州府知府，忍不住往門外看了看。

    他還沒見過這位紀狀元呢。

    都說他長相英俊，文章又寫得好。

    如今看來治下也是一把好手。

    他這一來，這位鎮(zhèn)南將軍，必然還要再吃些苦頭。

    反而徐大人沒有那么樂觀。

    鎮(zhèn)南將軍只是小懲大誡，不能動的太狠。

    紀元這次過來，大概是要失望的。

    而且徐大人不建議紀元鬧得太僵硬，這鎮(zhèn)南將軍，到底是這條路上的攔路虎。

    沒了他，這里的軍隊誰來管？

    沒了這位，這邊關的將士又有誰壓得??？

    如此實際的問題，讓他秉公執(zhí)法的名字上，都會蒙上一層陰影。

    徐大人眼皮垂著，意識到這些問題的時候，看著竟然比長途跋涉剛過來的時候還要蒼老。

    “見過徐大人，見過知府大人?！?/br>
    “見過鎮(zhèn)南將軍。”

    少年介乎青年人的聲音清澈明亮，又帶了這個年紀不一般的沉穩(wěn)，直接打破眼前的局面。

    紀元身量比一般人要高，此刻行禮也只讓人覺得他身材挺拔。

    這樣的年輕人跟暮氣沉沉，滿肚肥腸的鎮(zhèn)南將軍一比，只覺得眼前一亮，心情都好起來了。

    徐大人都覺得心里敞亮不少。

    怪不得他們禮部尚書大人想讓紀元做自己的孫女婿，都是有原因的。

    此刻的鎮(zhèn)南關知州府里。

    最高位的肯定是京城來的徐大人，然后是滇州府的知府。

    接著便是鎮(zhèn)南將軍，以及鎮(zhèn)南城的知州。

    他們兩個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最后便是紀元了。

    鎮(zhèn)南將軍跟紀元一左一右坐下，場上的氣氛再次變得尷尬。

    說到底，此事還是因為鎮(zhèn)南將軍他們攔下寧安州東西的緣故。

    第一次不成，又來了第二次。

    東西是小，卻挑釁皇權，所以皇上派人過來調查。

    但查也不能查得太深，省得邊關出亂子。

    這種分寸拿捏，對楚大學士那種人來說，輕輕松松。

    可對徐大人來講，卻是一種說不出的折磨。

    徐大人心知要委屈紀元，故而說話也變得少了。

    他頂多能把事情平息了。

    讓這鎮(zhèn)南將軍不再攔寧安州的貨物跟牛羊。

    真正的懲罰，估計是不太行的。

    想到這，徐大人閉上眼，心里跟刀絞一般。

    一輩子的原則，就要栽在這上面嗎。

    可他也不能因為一個鎮(zhèn)南關，讓天下駐守邊衛(wèi)的將士寒心。

    那邊鎮(zhèn)南將軍心里也有數(shù)，頗有些居高臨下看向紀元，還是太年輕，根本不知道他這里的重要性。

    他帶兵，帶的還是他叔叔留下來的兵將。

    除了他們姓賴的，這里的兵將還服誰？

    這毛頭小子，真以為自己有幾分聰明，就能為所欲為？

    鎮(zhèn)南關多少年的規(guī)矩，就因為他，能改？

    知不知道他的立足根本到底是什么啊。

    “想當年，我家叔叔帶著兵將打仗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吧。”

    “你爹娘甚至都沒出生。”

    鎮(zhèn)南將軍知道自己勝局已定，小懲大誡，不準他再扣寧安州的貨物唄。

    這對他來說，已經(jīng)是一種損失了。

    故而此刻還是口頭上說兩句，算是讓自己心里舒服。

    鎮(zhèn)南將軍高談闊論，絲毫沒發(fā)現(xiàn)徐大人已經(jīng)皺起眉頭。

    紀元那邊依舊如常，只在鎮(zhèn)南將軍再次提起他叔叔前任鎮(zhèn)南將軍的功績時，紀元開口道：“想來當年不少兵將都為寧安州的臘蠻族人流血犧牲吧?！?/br>
    這話一說，在場唯一的臘蠻人柴烽，眼神軟了下來。

    他雖然沒有經(jīng)歷過當年的事，可他爺爺卻講過的。

    那時候要不是鎮(zhèn)南關的兵將，他爺爺就要被景國人捉走當奴隸。

    也是因為這份恩情，臘蠻人很快自稱是天齊國百姓。

    更因為這份恩情，大家至今對鎮(zhèn)南關的人說不出什么，當年送了無數(shù)糧食，都是為了表達感激。

    那時候的前任鎮(zhèn)南將軍還說寧安州剛建立，也貧苦，不需要多給他們。

    他們的兵將自己耕田，還有朝廷的餉銀，比他們有錢。

    臘蠻人柴烽低下頭。

    那鎮(zhèn)南將軍聽得舒爽。

    對了。

    這樣才對嘛。

    他叔叔的恩情，你們還沒還完呢。

    鎮(zhèn)南將軍也沒想到，紀元會主動提這件事，往椅子上一靠，直接道：“哎，說這些，當年多少將士犧牲，你們不知道？”

    “那景國到現(xiàn)在都有農奴，如果真被弄過去，臘蠻人還能做生意，還能有自己的田地？這不是做夢嘛?！?/br>
    “鎮(zhèn)南關這邊守衛(wèi)大家的安全，來往的橡膠買賣，怎么就不能跟鎮(zhèn)南關一起做？”

    眼看對自己情況有利，這紀元還松了口。

    鎮(zhèn)南將軍順桿兒爬，立刻又提起橡膠買賣。

    還別說，他這個是真的饞。

    多少人都在背后盯著橡膠買賣，若能分一杯，他還用得著找別的營生？

    這破地方太窮了，否則他用得著這么賣力嗎。

    不過，這是對他們戍守邊關的獎勵。

    沒有這些油水，誰過那樣的苦日子？

    眼看鎮(zhèn)南將軍越說越離譜，鎮(zhèn)南知州輕咳：“咱們還是聊這次牛羊過城的事吧?！?/br>
    “牛羊到底是要經(jīng)過鎮(zhèn)南關，就是這種戰(zhàn)備物資到了景國，那對誰都不好。”

    “我們也不是故意扣下?！?/br>
    “既然巡察使都說沒事，想來肯定沒事，牛羊不日就會放走?！?/br>
    意思是，雖然鎮(zhèn)南關不占理。

    但巡察使來了，那這事就算了。

    牛羊放行，你也別告狀了。

    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小。

    算是給大家一個交代。

    紀元看了這位鎮(zhèn)南知州一眼，見他態(tài)度謙卑，就知道，這估計也是他好不容易爭取的。

    按照鎮(zhèn)南將軍的脾氣，肯定還是要扣點油水。

    誰讓朝廷派來的人是這個態(tài)度。

    這也就是徐大人了。

    換了態(tài)度再軟點的，多半真會讓寧安州跟鎮(zhèn)南關一起掙錢。

    安撫兵將是頭等要事。

    但。

    真的安撫了嗎。

    這可不好說。

    紀元看著鎮(zhèn)南將軍侃侃而談，好像自己對本地做了多大貢獻一樣，眼神逐漸變得失望。

    有時候，可以躺在功勞簿上吃老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