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區(qū)的住戶，長久相處下來，抬頭不見低頭見。

    兔子都知道不禍害窩邊草！李路云居然還朝左鄰右舍下手？

    警車呼嘯著從各大道路飛奔而過，駛?cè)脒@小區(qū)，警笛聲劃破天際，一輛輛停在樓下，幾名精英刑警全副武裝，準(zhǔn)備沖上樓逮捕嫌疑人。王隊長對兩名弟子鄭重道：“嫌疑人是投毒高手，你們身上沒有裝備，防毒面具也輪不到你們，這一次你們再往沖，我削死你們！你們給我去樓道守著，順便安撫其他圍觀居民，跟他們說警方在辦案，盡量待在家里，別隨便進出?！?/br>
    兩名新人警察嚴(yán)肅點頭。

    他們剛點頭，下一秒忽然又聽到一陣吵鬧的警笛聲。蔣飛把腦袋探出樓道窗戶，往樓下一看，紅藍警車燈在大白天也很閃。樓下聚集了許多附近居民，人頭攢動中，幾名警員和法醫(yī)沖下了車，引發(fā)不少驚呼。

    怎么多出不少警車，難道他們專案組調(diào)集的增援警力到了？逮捕區(qū)區(qū)一個男大學(xué)生，不至于出動這么多人手吧？

    連法醫(yī)都出馬了，正拎著勘查箱一口氣上六樓，堪稱健步如飛。

    兩方人馬一照面，互相都驚了，一邊是專案組精英，一邊是燕臺分局刑警大隊，都是同行。兩邊趕緊握手問好，順便說明來意。

    “我們來逮捕嫌疑人李路云……等等，你們說屋里發(fā)生了兇案現(xiàn)場？”王隊長心里一驚，因為不敢置信，震驚得呼吸都停了三秒，在心里把李路云的危險程度從a級提高到了s級。當(dāng)下不再遲疑，把槍貼在臉邊，屏住了呼吸。

    “破門！”隨著王隊長一聲喝下，所有警員破門而入。

    “不許動！警察！”

    眾人沖了進去，很快被屋內(nèi)血淋淋的一幕奪去了呼吸，一股腐爛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可眾人沒有大意，第一時間包圍了所有房間，依次踹開所有門板、衣柜，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通通沒有放過，還檢查了陽臺。

    確定屋內(nèi)沒有活人氣息后，他們才慢慢收了槍，別回腰間。危機暫時解除，法醫(yī)和現(xiàn)場勘查人員陸陸續(xù)續(xù)進入，有心思驗尸。屋內(nèi)共有兩名死者，四肢和軀體均大幅膨脹，尸斑介于墨綠和發(fā)黑階段，尸液分別浸透了床單和沙發(fā)套，說明死了有三天到十天之內(nèi)，夏天氣溫炎熱，對尸體腐壞有加速作用，具體是幾天，必須等法醫(yī)檢查過后了。

    眼前這一幕令眾人臉色凝重。

    “王隊，李路云恐怕早跑了?！庇腥说?。

    這種事還用說，是他們來遲了！王隊長瞪了說話者一眼，朝門外揮手：“屋里暫時沒有危險，都進來吧?！?/br>
    靜默之中，現(xiàn)場勘查手掌心卷起一條長長的黃色警戒線，將這戶發(fā)生慘案的住宅封鎖，閑雜人等不能進入。

    所有后進來的警員忍不住皺起眉頭，捂住口鼻，這屋內(nèi)煉獄一般的景象，將所有人的心防深深擊潰。經(jīng)過辨認(rèn)，死在客廳的男人是李明海，李路云的父親，死前還在抽煙，桌子上的煙灰缸有不少橫七豎八的短煙蒂。死在臥室里的女人陳瑤，是李路云的母親。

    血跡之中，一串男人的腳印進進出出，根本沒有處理、沒有掩藏，經(jīng)過鞋印大小比對，屬于一名身高一米七的男性?？辈槿藛T再把鞋柜打開，通過這一家三口的鞋子比對，毫無疑問，這串腳印屬于李路云。

    這案發(fā)現(xiàn)場不用還原都一目了然，李路云逃亡了。

    結(jié)合李路云舅舅朝派出所報案時所說的話，案發(fā)經(jīng)過很可能是——李路云父母想向警方自首，李路云不愿意，選擇弒父弒母。法醫(yī)找到了玻璃杯和沉淀物，經(jīng)過化驗，玻璃杯底部有安眠藥成分。連親生父母都能下手，大案之外還有一案，李路云的可怕程度已經(jīng)超乎了所有警員的想象。

    更令人心生膽寒的是，這種危害社會的分子，他在逃亡之中！

    警方如臨大敵，第一時間上報給省廳，省廳動作也快，第一時間發(fā)布了沿途沿市通緝令：飛機場、火車站、高速公路站、渡輪口、客運站等所有能逃離江州市的交通工具樞紐全部戒嚴(yán)，篩查旅客的信息。李路云的照片也第一時間人手一份，每一名執(zhí)勤警員都要深深記下這張臉。因為李路云的社會危險程度被判定為極強，是重大在逃嫌疑人，通緝令級別為全國a級。

    李路云可不是簡單人物，早在幾天前就停了手機號。這年頭還是無記名電話卡，他想要一個新號碼隨時都可以，警方無法通過定位技術(shù)將人找到。

    這沿路堵截也沒有任何進展，李路云很可能早已經(jīng)逃之夭夭，不在江州市的地盤上。這就麻煩了，全國范圍太大了，對方如一條游魚，入了廣袤大海，徹底不見蹤影。

    搜尋了一個月，沒有任何進展。

    專案組成員焦頭爛額，只能重新折回李家。

    通過不斷走訪調(diào)查努力去完善李路云這個人的內(nèi)在世界，順便在李路云的生活起居中搜尋線索。

    李路云的房間里，除了滿滿一書柜的書，幾乎沒有業(yè)余愛好。這本《投毒指南》夾雜在書柜里，上面顯示他做了許多筆記，寫滿了心路歷程，也成了他投毒事實最有力的證據(jù)。

    除此之外，便是那臺加了密的電腦。

    技術(shù)員破解了電腦后，找到了那間聊天室，找到了他與“烏鴉”的對話。他們身為局外人，一眼就看穿了，其中有多少引導(dǎo)性話語。

    警員們這下更加震驚，原來這一系列驚天大案背后，還有另一名“兇手”。這烏鴉正是六月到七月這兩起黑客案的幕后組織者，這什么黑暗網(wǎng)絡(luò)，同樣超越了他們的認(rèn)知。

    這一年，江州市警方窺見了復(fù)雜深邃世界的冰山一角。偏偏冰山的掩體有百分之八十掩藏在波濤洶涌的海面之下，尋常人不可見。

    所有聊天記錄被打印出來，文字能透露太多東西，警方希望能從其中得到來龍去脈和李路云逃亡去向的蛛絲馬跡，這一追蹤，他們的視線定格在了當(dāng)天晚上的聊天記錄上。

    烏鴉：【人活在世上，束縛太多了，這些都是枷鎖，你本是自由身，該一一斬斷它們，然后去盡情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李路云：【謝謝你烏鴉，我要去追求自由了】

    此后一段時間，這個聊天室再也沒人上去過。

    “自由是什么？這特么是寫詩嗎？”

    閱讀聊天記錄，王隊長怒不可遏，他一個鐵血硬漢，實在不懂一個殺人犯那敏感細(xì)膩的內(nèi)心，偏偏還要去解讀他！

    “誰能提供線索，我要給他頒發(fā)獎金！”

    警方也不是沒耐心，而是一個危險分子流亡在外，造成人心惶惶，隨時可能出現(xiàn)新的受害者，早一日將其抓捕歸案是首要的事。

    李路云他說要去追求自由了。

    去哪里追求自由？

    對于自由，專案組每個成員的理解都不一樣，有人認(rèn)為自由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有的警員認(rèn)為李路云八成去環(huán)游世界了，他們應(yīng)該去各大交通路線堵截，李路云想要的自由是什么樣的？

    警方不知道，因此焦頭爛額。

    ——

    江美琴來到警局，她抱著平安無事的兒子嚎啕大哭，李路云案影響太大，制造了太多起命案，唯有兒子命懸一線，差一點也是其中之一。

    稍微想一想，她就心痛得無法呼吸。

    李路云做出的事情，注定要在江州市民心里留下陰影，不少人見白色變，見白就吐。最起碼牛奶這種東西，近幾年是不會上桌了。

    江雪律經(jīng)過一天一夜的安撫，早已經(jīng)從驚悸抽身，鎮(zhèn)定下來，他抬起一張精致白皙的臉蛋，輕輕說：“mama我想喝可樂?！?/br>
    江美琴還在向警方道謝，她哭得極美，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對于一位母親來說，這種心肝寶貝失而復(fù)得的心情，注定終生難忘。

    可一聽孩子說的話，美麗母親那如雨般落下的淚水驟然一收，翻臉如翻書一般拒絕了他，“可樂不可以?！?/br>
    以為牛奶出事了，她就會心軟地，任他予取予求了？

    “我什么時候才能可樂自由?！毙∧泻⒃谀赣H面前，明顯活潑了許多，小腿踢蹬著。警員們微笑起來，果然醫(yī)院護士說得沒錯，孩子再怎么害怕，家長來了就好了。

    還可樂自由？江美琴冷笑道：“想得美，等你長大了再說！”

    這番對話只是尋常，令人會心一笑。

    秦居烈唇角本來也微微上揚，直到聽到孩子那句話，他眼眸倏地凝起，敏銳至極地一個抬頭，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直視前方。那眼神太亮，也太具有攻擊性，仿佛一只游蕩在原野之上漫無目標(biāo)的猛禽，忽然注意到獵物一般的犀利。

    小受害人毫無疑問是一個乖孩子，而李路云在前二十二年人生，他也一直受父母嚴(yán)格管控，以李家的乖孩子自居，李家的親戚朋友、街坊鄰居對他無一都是夸贊。可事后警方也查到了，李路云完全是一個極端壓抑、套在袋子里的人。

    他心中的自由是什么，他的訴求是什么？也許沒有警方想的那么復(fù)雜——

    秦居烈仿佛被點醒了一般，重新去翻閱了聊天記錄。

    注意到了“酒”這個詞匯，被提及頻率僅有三次，可每一次都意義重大。

    酒可能是一個具體的事物，也可能是一種精神符號，象征著對方長期過度壓抑不敢放縱的青春期。

    半年后，經(jīng)過一段艱難坎坷的追兇之路后，專案組成員成功將李路云抓獲。江美琴收到了一筆小錢，來自南城分局的線索提供獎勵，說是給孩子的，對此江女士感到十分茫然。

    她家孩子做了什么？

    而此時——

    繁華的現(xiàn)代都市，一處燈紅酒綠的酒吧，舞池天花板綻放出七彩的光芒，震耳欲聾的音響里是動感的音樂，一群男男女女在搖頭晃腦，對于這群人來說，紙醉金迷的夜生活才準(zhǔn)備開始。

    一名酒吧?？忘c了一杯雞尾酒，坐在吧臺上左右環(huán)顧，不知道看到什么，他驚訝道：“你們這里來新人了？叫什么名字??？”

    新人指的是服務(wù)生，他目之所及，一個笑意盈盈的年輕男服務(wù)生，坐在幾名外國人之間，給他們倒酒玩骰子。

    酒?？戳艘谎?，低頭繼續(xù)擦拭玻璃杯：“真名不知道，他說他叫阿俊。應(yīng)聘的時候，他說自己是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生，老板看他會說一口流利的英語，把他留下了?！?/br>
    他們這種聲色犬馬的場所，人員流動復(fù)雜，許多有故事的人來到這里，服務(wù)業(yè)也是一個比較體貼的行業(yè)，從不會問一個人的過去，也不在意別人的未來。當(dāng)然了，酒吧工作人員如果知道，此人是一個多么危險的人物，恐怕也不會把對方招聘進來。

    “名牌大學(xué)？”客人很驚訝，翹起的二郎腿都放下了，“什么學(xué)校？”

    “他說他是江大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江大很難考的，不過他似乎干這份工作很開心，臉上天天都帶笑呢?！?/br>
    不過很快，一群警察沖入酒吧，驚碎了這場笑容。

    第五十一章

    客人驚訝，是因為這家酒吧并非格調(diào)優(yōu)雅、音樂舒緩的清吧，更偏向烏煙瘴氣、三教九流混雜的娛樂場所。在這里呼吸一口空氣，能吸入一半香水和脂粉味，在這里工作的群體也以低學(xué)歷、低年齡人員居多，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生心甘情愿來這里當(dāng)服務(wù)生，確實罕見，甚至可以說，極為稀有。

    物以稀為貴。

    阿俊容貌尚可，會一口流利的英語，又有疑似名校的光環(huán)。作為一名陪酒服務(wù)生，對方在這里人氣自然不差。

    連坐在吧臺上的客人都想湊過去，點一瓶幾百塊的酒，跟阿俊聊聊天，打打撲克牌、玩玩骰子，聽他講名校是什么樣子的。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

    世人仿佛淡忘了半年前那場鬧得滿城風(fēng)雨的連環(huán)投毒案，唯有警方片刻都不敢忘，畢竟四十多條含冤而死的人命還沒有得到交代。專案組成員五湖四海地出差，這一追蹤，從夏天追到了冬天，藏藍色警服也從短袖皮鞋變成了長袖黑靴。

    他們知道了，李路云想要的自由是什么。

    可全國這么大，李路云沒有偏好的城市，他甚至在和警方玩捉迷藏，逃亡期間他展示了當(dāng)年能以優(yōu)異成績考上江大的頭腦。為了逃避偵查，他不坐飛機不坐有攝像頭的公交，寧愿花大價錢打出租車，一路輾轉(zhuǎn)在十三個城市都曾短暫停留過。等警方收到消息迅速趕到時，他已經(jīng)離開了當(dāng)?shù)亍?/br>
    這可不是電視劇里驚險刺激的貓抓老鼠游戲，每一次撲空都是對警力的浪費，讓警方火冒三丈。

    這一次，警方通過當(dāng)?shù)氐木€人，總算發(fā)現(xiàn)了李路云的蹤影，說李路云疑似在一家夜場酒吧工作。

    打電話給警方時，線人自己都瞠目結(jié)舌，語氣不太敢肯定。

    因為警方資料和通緝令上的照片，已經(jīng)是半年前了，這年頭數(shù)據(jù)庫還未完善，通緝令上嫌疑人的照片根本沒更新過。照片里的李路云發(fā)型老土，戴著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鏡，一看就很不起眼?？伤吹降木瓢煞?wù)員“阿俊”發(fā)型時髦，笑容溫和，打扮既不老土，更沒有戴眼鏡，在夜場人氣極高，前后堪稱整容般的變化。

    完全是改頭換面——

    線人自己都沉默了，口氣吞吞吐吐，略帶幾分遲疑：“阿sir啊，認(rèn)錯了別怪我?！?/br>
    與警方合作有豐厚的報酬，可他總不能上前去問那個阿俊，你是不是在外逃亡半年的李路云吧，這無異于是打草驚蛇。

    線人沒有被報酬沖昏頭腦，忘記這是一名被通緝的在逃危險分子。

    “沒事，你還查到了什么？”警方都撲空不知道多少回了，硬生生磨煉出了一顆鋼鐵般的心臟和十分有涵養(yǎng)的耐心。

    線人坐在酒吧一處角落，低聲道：“我還查到了，這李路云有兩份工作，他白天和黑夜完全是兩副面孔。他白天在一家教學(xué)機構(gòu)當(dāng)咨詢老師，教人怎么沖刺高考、怎么考江大，為人師表的模樣還挺符合正常高校畢業(yè)的樣子?？傻搅送砩?，他混跡在烏煙瘴氣的酒吧當(dāng)服務(wù)員，拿江大作為賣點，跟幾名女服務(wù)員關(guān)系曖昧打得火熱，偶爾還兼職模特。你們再不來，他都要跟一個家在本地的姑娘談婚論嫁了?！?/br>
    “……”這信息量太大，警方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感到匪夷所思，“你說的是真的？”

    這種變化別說線人了，警方自己都不敢認(rèn)。通過他們一路走訪調(diào)查和翻閱聊天記錄，李路云完全不是這樣子。他是一個極為內(nèi)斂的人，青春期極度漫長壓抑，他沒喝過酒、沒抽過煙、沒出入過酒吧網(wǎng)吧等娛樂場合，不擅長跟人打交道，面對異性都不敢說話，他一生中唯一熟悉的女人是母親。

    林先生曾經(jīng)側(cè)寫過：【他可能對女性有情感障礙，渴望接近又時常壓抑】

    誰曾想，一朝釋放過后，李路云變化得太徹底了。他似乎真的解開了枷鎖束縛。

    更別提，他肯定隱瞞了姓名和真實過往，卻能在半年內(nèi)發(fā)展出一個談婚論嫁的對象，警方不敢想象，這個人如果再逃亡下去，是不是連家庭都要組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