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這樣無孔不入的監(jiān)視，李東的每一個動作眼神，眾人都沒有錯過。眼神回避、雙腿摩擦，以手碰鼻……

    一名經(jīng)驗(yàn)豐富的老刑警冷笑：“這廝準(zhǔn)備撒謊了?！?/br>
    話音剛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李東拍了一下大腿道：“警察同志，我想起來了，那一天是周五，我應(yīng)該是在家里睡大覺呢！”

    秦居烈冰冷的眸子猶帶著審視，眼皮都懶得掀動一下：“這就是你說的老實(shí)交代、絕對配合？11月8日晚上，你人難道不是在江州市？我們早調(diào)取了你名下的所有出行記錄，11月7日下午你坐上了一班飛往江州市的航班，三個小時后，你入住了當(dāng)?shù)匾患揖频辏?日到9日的凌晨，你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發(fā)生滅門慘案的霍家別墅附近，我沒說錯吧？”

    一個反問句，示意李東回話。

    居然這么詳細(xì)……

    警方手里到底掌握了多少。

    李東的心緩緩沉入谷底。

    他是職業(yè)殺手，接了單后就會調(diào)查，花了一段時間踩點(diǎn)，什么路段監(jiān)控攝像頭純屬擺設(shè)，什么路段的監(jiān)控完全可以繞開，這些事他一清二楚，所以他不明白，自己的行動軌跡，警方是怎么知道的？

    李東內(nèi)心想法激烈起伏，他不想自亂陣腳，面上依然巋然不動道：“好像是這樣啊，哦警察同志，那一天我是去江州市旅游了，江州市夜景果然很漂亮。”

    仿佛“霍”字燙嘴，他只字不提霍宅有關(guān)的事情。

    畢竟如果沒有金錢的維系，他一個陌生人，跟霍家無冤無仇，怎么可能千里迢迢前往江州市，夜半潛入霍宅。沒有兇器、沒有目擊者，什么證據(jù)都沒有，警方怎么能指認(rèn)他，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暴露的，可他希望這一切只是虛驚一場。

    所有警員都清楚，李東跟駱榮不一樣，前者常年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早早越過了法律底線，心理素質(zhì)極為強(qiáng)悍，是一個狡猾如泥鰍的人，或者可以用老jian巨猾的狐貍?cè)バ稳荨?/br>
    面對這種人，“詐”的方法完全沒用。

    最好的手段是直接上證據(jù)。

    一幅畫放到了他面前，李東嘴角噙著笑，還在想警察給他看什么東西，這一看他笑容僵在了臉上。

    哦這畫上是他。

    這他媽是誰畫的，畫得還真像。李東不情不愿地心想，人在照鏡子時，常常有自我濾鏡，認(rèn)為自己比別人眼里漂亮或帥氣多了。李東也這樣認(rèn)為，他認(rèn)為自己比畫像上好看多了。

    偏偏他心里又很清楚，畫像上的長相才是最真實(shí)的他。

    “這是目擊者畫下的你。”

    一聽這話，李東立馬把畫翻了一面，背面朝上。

    “……”太陽xue突突突狂跳，腦子里狂風(fēng)驟雨般激蕩，他努力搜尋著案發(fā)時的一切，別墅的構(gòu)造，可能搖晃的樹影，疑似的人影，心里在想，他明明都排查過了，怎么還會有目擊者。那個點(diǎn)是萬籟俱寂的凌晨了，所有人都陷入夢鄉(xiāng)，哪里來的目擊者。

    如果那個時候真被人撞見了，他早就——

    滅口是他一定會做的事情。

    李東現(xiàn)在腦子很亂，這幅目擊者的畫像一出來，他在這審訊節(jié)奏中豁然滑入了被動，他不知道，江雪律并非在案發(fā)現(xiàn)場附近撞見他的，對方是在夢里。某些天賦能力和秘密需要嚴(yán)密保護(hù)，江州市警方不會對犯罪分子說出這種事。

    “除了目擊者這幅畫，駱榮已經(jīng)落網(wǎng)了，我們在他手機(jī)里發(fā)現(xiàn)了這些?！鼻鼐傧骂M微抬，冷冷瞥了他一眼，一名小警員同樣冷笑著把打印出來的資料遞了過去。

    當(dāng)初在醫(yī)院里震撼所有警員的受害者照片，這一次清晰出現(xiàn)在了李東面前，李東猶如遭遇當(dāng)頭一棒，差點(diǎn)沒維持住表情。

    他本來不知道駱榮是誰，正如駱榮不知道他是誰，買賣雙方只因交易維系——可現(xiàn)在，他知道了！

    駱榮，是他那個雇主！

    李東臉色劇變，一瞬間想通了許多彎彎繞繞。

    他稍微想一想，立馬就猜到了，一定是駱榮那里暴露了，拔蘿卜捎帶泥地把他給攀扯出來了。再看這些鐵證如山的照片，當(dāng)下他想殺人的心思都有了。

    他媽的！

    他接了三次單，竟第一次遇到這種雇主！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玩意兒！他都說了幾百次了，要銷毀罪證，他做了那么多起案子，沒有一次失誤，偏偏這一次遇到不銷毀罪證的人，居然還被警方發(fā)現(xiàn)了！難怪警方找上了他！

    李東這一刻，在心里瘋狂地詛咒謾罵，完全不知道，駱榮把這些罪證隱藏得極好，除了他根本沒人能翻出來，可不巧的是，一名高中生跟他“精神共振”了。

    瘋狂的輸出后，李東清楚這一次逃不掉了，他道：“警察同志沒錯，霍宅那一個案子是我做的?！?/br>
    不承認(rèn)也沒辦法，警方的氣勢太壓倒性，仿佛掌握一切罪證，他狡辯抵賴也沒用。他只有一個人，孤軍奮戰(zhàn)，而警方可以輪流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對他審訊，只為撬開他的嘴。

    李東只能招認(rèn)，他決定了，他這輩子只會招認(rèn)這么一起。偏偏這個時候，審訊室里那名警官，與他四目相對，燈光下的眸色深沉，對方敲了敲桌子，用不容置疑的口氣：“李東你老實(shí)交代，我們警方掌握到的線索比你想象中要多。你以為——你暴露的只是霍宅的案子？作為殺手，你的履歷可真是輝煌啊。”

    什么意思？你們又知道多少？

    李東被質(zhì)問了個措手不及，眉宇閃過震驚之色。這一刻，審訊室內(nèi)暗潮涌動。

    第五十五章

    江雪律精神共振的對象是所有罪犯，駱榮是其中之一，這名殺手自然也是。

    一摞照片放在了局促不安的李東面前，李東不想看，可警方逼著他，他不得不看，這一看他如遭雷劈，臉色不受控制地閃過慌亂、恐懼，一顆心跳到嗓子眼，眼神逃避般躲開。

    呼吸也重了幾分。

    別人看不明白，他身為當(dāng)事人，難道不明白么？

    這些照片全都是他做過的案子，每一起他都了若指掌。

    比如放在最上面的一張，是一名紅衣女子，受害者瞳孔放大、身中三刀。雇傭李東的人是女子的丈夫，因?yàn)榕邮懿涣苏煞虮撑堰x擇離婚，離婚后男人身為過錯方，要賠償一大筆損失還要凈身出戶，丈夫苦苦挽留無果后起了殺心。

    任務(wù)完成后，丈夫給他評價：“信譽(yù)很高，溝通很快，完美完成任務(wù)，必須表揚(yáng)一下?！?/br>
    因?yàn)檫@是他接手的第一起案子，李東印象深刻，他顫抖著雙手問：“你們怎么知道？”

    警方冷笑幾聲。

    一切只有江雪律知道了。

    那是一個雷雨天，天空灰暗陰沉，窗外狂風(fēng)驟雨驚雷聲陣陣，少年倒在枕頭上，他房間里一片安靜，可他整個人陷入無法自拔的夢境。

    他眉頭皺起。

    發(fā)覺自己又一次做噩夢了。一旦做夢，說明案件不會小。

    高中生努力想記住所有細(xì)節(jié)，他夢到“自己”是一名殺手，身上披著黑色的雨衣，腳下是一雙雨靴，飛快地奔跑，雨靴踩在土坑里，飛濺出泥水。

    夢中同樣是一個黑云咆哮翻滾的雷雨夜，“他”作為殺手，埋伏在半人高的草叢里，等著一名女子下班回家?；璋档墓饩€將他完美隱藏，誰也不知道草叢里藏了一個人。

    那名女子穿著一襲長裙，手里撐著一把傘，雨珠噼里啪啦地降落在她的傘面上，好似在演奏一首急促的歌謠。

    傘下的身姿十分曼妙窈窕，女子望了一眼陰沉的天色，嘴里發(fā)出一聲不安的聲音，“要不打個車吧？”不知道為什么，她的眼皮直跳，心中十分不安。也許是雨夜寒涼，雞皮疙瘩漸漸爬上了她手臂。

    她的想法代表了絕大多數(shù)人的想法。

    “轟——”

    驚雷聲在云層里怒吼，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聲響，這個天氣很糟糕，所有人都知道。出租車成了搶手貨，黃顏色的車還沒抵達(dá)她面前，就被其余人伸手?jǐn)r截，女子無可奈何，只能選擇徒步回家。

    這一徒步就出了事，她的尖叫聲劃破雨夜，風(fēng)聲呼嘯，一把傘在泥坑里顛簸卷過。第二天雨勢較小，她的尸體被人發(fā)現(xiàn)躺在草叢里，雨水沖刷走了所有腳印和痕跡。

    雨水在深坑積蓄，瓢潑大雨將她蒼白的臉龐打濕，女子身中三刀，早已沒了呼吸。

    案發(fā)后，家屬們在警局里嚎啕大哭，女子最好的姐妹用仇恨的目光瞪著一名男子，對警察舉報道：“一定是他！警察先生，麗美她在案發(fā)前一段時間，曾經(jīng)跟我說過，如果她哪一天出了意外，兇手一定是她老公！”

    女子的丈夫也在場，聞言臉色大變，通紅的眼眶大睜，拍著桌子為自己激動辯護(hù)：“你怎么能誣蔑我！你不能因?yàn)槲覀冎g的私人矛盾影響警察同志的調(diào)查，要知道麗美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傷心難過的人！”

    他哭得撕心裂肺，儼然一個為妻子離世感到傷心欲絕的男人。

    眾所周知，親密關(guān)系中一方遇害，另一方有重大嫌疑。警察們也將懷疑目光鎖定了丈夫，可丈夫案發(fā)時根本不在場，事后也仔細(xì)檢查了住處，警方找不到任何證據(jù)。

    “受害者的錢包有被洗劫過的痕跡，零錢、信用卡全部不翼而飛，這應(yīng)該是一起持刀搶劫案。”最后這起案子因?yàn)榫€索太少，沒有目擊者，腳印痕跡被雨水沖走，在家屬朋友們悲痛中，以搶劫結(jié)案。

    大家都認(rèn)為，女子只是太倒霉了，不幸遇上了一名窮兇極惡的搶劫犯。

    這是李東的第一起完美案子，傭金五十萬，平臺抽五萬，充分展示了他的犯罪天賦。

    也讓李東知道了，不在關(guān)系網(wǎng)上、跟受害者也毫無交集的嫌疑人，警方在本地苦苦搜尋，怎么查也查不到千里之外的他。也感謝有人創(chuàng)建了這樣一個黑色網(wǎng)絡(luò)平臺，讓他恰逢其會。

    他正式開始了自己吃香喝辣的殺手生涯，手里沾染了污穢鮮血。

    比如女子照片之下緊跟著的，是他的第二起案子，受害者是一名精神矍鑠、身子板硬朗的老人。老人被他被背后勒死，死因是機(jī)械性窒息死亡，雇傭李東的是老人的競爭對手，一名身家過億的大老板。

    兩人因?yàn)樯虡I(yè)糾紛，沖突愈演愈烈，彼此都恨不得將對方除之而后快。

    李東對這個大老板印象深刻。

    因?yàn)檫@個大老板想殺了這個老頭，一開始沒找上平臺，也沒找上李東。老板在外面隨便雇了一個團(tuán)伙，出手闊氣地給了對方兩百萬讓這四人團(tuán)伙動手，兩百萬四個人，每個人五十萬，一點(diǎn)也不少了吧？

    大老板耐心在家里翹首以盼，每天翻看報紙，等待任務(wù)完成的消息。

    誰知道這外邊雇傭的人就是不靠譜。這四人團(tuán)隊心想，殺人犯法啊，這種事堅決不能干，可進(jìn)了他們嘴里的錢也別想吐出來，更何況自己不能干，不代表別人不能干。

    于是這四人團(tuán)隊把這“殺人任務(wù)”外包出去，托了一下關(guān)系，外包給了兩個落魄的社會青年，給了五十萬，他們說：“你們兩人去把照片上這個老頭殺了，事情結(jié)束后你們離開這座城市。”

    五十萬，兩個人。

    一人二十五萬，不少了吧？

    兩名社會青年常年嗑藥，見了五十萬欣喜若狂，連忙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做到，一個老頭子而已，他倆是青壯年肯定手到擒來！等他們抽了第一口，兩個社會青年精神狀態(tài)慢慢回來后，法律的良知和懼怕再度占了上風(fēng)，他們心里馬上就后悔了，偏偏對金錢的渴望又深深扎根在他們的腦子里，他們尋思著：“殺人這種事不能干，警察神通廣大，一定會找上我們的，五十萬就想換我們下半生在監(jiān)獄里度過，真是想得美?？蛇@五十萬，我們已經(jīng)花得差不多了，該怎么辦……”

    只能外包，繼續(xù)外包！

    兩名社會青年又找上了一個常在游戲廳、賭場混跡的濫賭鬼，橫眉冷對地指使道：“聽說你在外面欠債了吧，五萬塊，你去殺一個人！”

    兩百萬就這樣變成五十萬，五十萬又變成五萬塊，層層外包剝削下來，最后只給了下游五萬塊。

    濫賭鬼拿了五萬塊，第一天開心了，眉開眼笑地拿去賭，賭輸了他腦子才清醒過來：常言道拿人錢財□□，可是不行啊，我只是愛賭，我不能做違法亂紀(jì)的事！更何況，五萬塊才多少錢，就想讓他豁出去一條命，他才不傻呢。

    于是濫賭鬼裝死不吭聲，也沒有去完成任務(wù)。

    那個大老板等了一個月也沒等來消息，終于受不了了，打電話去問四人團(tuán)隊，動手了沒？

    四人團(tuán)隊沒想到任務(wù)還沒完成，去問兩名社會青年，語氣不善：你們什么時候動手？

    什么？還沒動手嗎？兩名社會青年從醉生夢死中驚醒過來，也是狠狠吃了一驚，又去催促濫賭鬼：你在搞什么？拿了錢不辦事，趕緊動手！

    動手，動什么手，才五萬塊！我才不干，除非加錢！

    濫賭鬼挺直腰板，直接電話停機(jī)，裝死不回復(fù)。這年頭只要我裝死躺平，你能奈我何？

    一連串催促下去沒有下文。

    大老板這才意識到，他被一群不靠譜的社會流氓給騙了，氣得咬牙切齒當(dāng)場發(fā)飆。

    可發(fā)了一通火后，他也沒辦法，對方從上游到下游足足有七個人，每個人都裝死不完成任務(wù)，他還能怎么辦。如果這群社會流氓魚死網(wǎng)破，一不做二不休，去警局舉報他買兇，他也吃不了兜著走。

    只能認(rèn)下這個啞巴虧。

    這一次失敗的經(jīng)歷，給這個老板留下了心理陰影。

    正常人應(yīng)該收手了，這個老板不想收手，因?yàn)樗c那老頭關(guān)系已經(jīng)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他不愿放棄除掉對方的念頭。在一個機(jī)緣巧合之下，他被人邀請去了平臺，知道了繁華都市背后有一個城市暗網(wǎng)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