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遮住了行將升起的太陽，雪下了一整日也沒停，被寒風(fēng)裹挾，撲撲簌簌地降落。

    車內(nèi)，雨刮器機械而重復(fù)地運作，暖風(fēng)被開到了最大檔位，怎么也祛不掉空氣中的濕冷和陰翳。

    后座載著全身黑色、一言不發(fā)的章見聲，原逸精神緊繃地握住方向盤，將車緩慢駛出了西郊別墅區(qū)。

    早在一年前就因病入院的集團董事長章明書，據(jù)傳一度身體不能自理，病情每況愈下。如今終于傳來去世的消息，倒也在公眾的意料之中。

    葬禮定在集團內(nèi)部會館“萬山青”舉辦，為期三天，并不對外。

    昨天的儀式僅僅只是在家族內(nèi)部進行，今天已經(jīng)是葬禮的第二天，許多與章氏國際有交集的大股東、合作方、政商界人士都會前來吊唁。

    雖然章家早就已經(jīng)發(fā)布公告，謝絕外部人員參禮，但還是有不少媒體日夜蹲守在萬山青外圍，企圖從往來出入的車輛中，捕捉到一些有關(guān)豪門名流軼事的蛛絲馬跡。

    去萬山青就一條盤山路，下了雪后愈發(fā)崎嶇難行。

    一路上能看見不少印著電視臺logo的設(shè)備車，趁著時間尚早，都在爭先恐后地往里開。

    駛過標(biāo)有“媒體止步”的第二道門，順著筆直大路一路往上，便是萬山青古樸肅穆的中式建筑群。

    一進入園區(qū)內(nèi)部，周遭的環(huán)境立馬安靜下來?？粗缆穬蓚?cè)幾乎與雪色融為一體的白菊花籃和挽聯(lián)，原逸緊繃的精神剛放松一些，就聽見后方“嗶嗶”響起的喇叭聲。

    后視鏡里，一輛深藍色邁巴赫從后面的山道上飛速駛來，幾次嘗試超車未果后，便在第一道轉(zhuǎn)彎時強加油門，從內(nèi)道硬擠了進來。

    “cao。”原逸咬著牙低低罵了聲，握穩(wěn)方向，輕點了幾下剎車，才沒讓邁巴赫的車屁股懟上自己的前蓋。

    眼看著兩輛車逐漸拉遠(yuǎn)，邁巴赫又像在挑釁似的，故意堵著原逸猛減了兩次速，才卷著雪泥揚長而去。

    又踩了幾腳剎車，原逸聽見后排章見聲后腦勺撞在頸枕上的聲音。

    想到剛才不慎飆出口的臟話，原逸斂起臉上的戾氣，有些心虛地瞟了眼后視鏡，正好跟章見聲的目光對上。

    “看我干嘛?！焙笞娜松裆艿?，用噙著霧的雙眼望了他半秒，移開臉說，“專心開車。”

    順著大路繼續(xù)往前，便是萬山青的正門，門口聚了不少身穿黑衣的工作人員，細(xì)看都是章氏國際的熟面孔。

    前頭的豪車一輛接著一輛，排著長隊停靠在正門前的甬道，將車上身份尊貴的人物放下后，又魚貫著離開。那輛半路殺出的藍色邁巴赫就停在原逸前面，車身橫斜著，一下占了兩個位置。

    車輪拐過一個弧度，章見聲向外瞟了眼那輛車的號牌，叫住了正要拉手剎下車的原逸：“車斗里有一次性口罩，戴上?！?/br>
    “……哦?！痹葶读讼?，雖不知緣由但還是聽話照做。

    他繞到后排，為章見聲打開了車門，前面的邁巴赫正巧也有人下來——是個約莫五十來歲的男人，三角眼，頭發(fā)花白，身上披了件純黑的毛呢大氅，身后還跟著兩個身材健碩的保鏢。

    那人看見章見聲絲毫不為所動，只是倚在車門邊悠閑地抽煙。

    倒是章見聲被扶下車后主動滑著輪椅上前，朝人點頭致意道：“占先生?！?/br>
    作為章氏集團的第二大股權(quán)持有者、董事長章明書的大舅兄，占志飛有這個實力跟派頭，讓別人都恭著他敬著他。

    就連現(xiàn)在接手集團的那位——章明書原配所出的長子章墨，他都不放在眼里，更不用提章見聲這種上不了臺面的私生子。

    “今天可是大陣仗。”占志飛夾著煙的手指在車邊磕了磕，懶洋洋地抬眼，向章見聲身后張望了一圈，“章總……沒見有秘書跟著？”

    章見聲面帶微笑，答得平淡：“出差去了，都忙?！?/br>
    占志飛嘴角一歪輕笑了聲，顯然并不相信他這番說辭。

    左右暫時還不缺新鮮的玩物，占志飛倒也沒多計較，轉(zhuǎn)而將目光投向了章見聲旁邊的生面孔。

    “這就是裴煊那小子新給你找的司機？”

    占志飛翻了翻眼瞼，陰鷙的瞳仁與原逸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對眼睛對上——

    普普通通的單眼皮，目光挺兇，看人時有點下三白。失去了下半張臉做比照，占志飛只覺這樣的貨色入不了眼。

    “開車也沒什么準(zhǔn)頭啊……”

    占志飛說著從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塊方巾，上下抖落著前襟沾到的紅色赤霞珠酒漬，一邊冷笑，“害我把酒都撒了?！?/br>
    原逸聽著這話皺了皺眉，心想明明是對方別車在先，若不是他反應(yīng)及時，恐怕兩輛車早就已經(jīng)撞上，一齊在半路拋錨也說不準(zhǔn)。

    “您過獎了?！睕]等原逸做出任何回應(yīng)，章見聲已經(jīng)朝人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輕描淡寫的回應(yīng)，足夠妥帖，也足夠還以顏色。

    占志飛臉上的笑容稍淡了些，多添了一絲輕蔑，沒再理會章見聲，很快便扭頭離開了。

    一旁早有工作人員在等待，見狀立馬神色恭謹(jǐn)?shù)卮負(fù)砩蟻?，有人在前引路，有人為其撐傘，有人幫忙拿衣服。隨行的隊伍浩浩蕩蕩，好不壯觀。

    反觀章見聲這邊，下車這么長時間，也只有個負(fù)責(zé)引導(dǎo)的迎賓肯過來，例行公事地幫著推輪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