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殯的大部隊已經(jīng)先行離開，裴煊需要代替裴兆海留下，負責(zé)組織賓客和處理一些善后事宜。

    像章見聲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子，自是也不用參與什么重要的環(huán)節(jié)，只慢悠悠地逗留在庭前，不去急著和那些車們擠著下山。

    賓客們走得差不多，裴煊叼了支煙過來找章見聲，忽然聽見東邊傳來一陣不大不小的喧嘩聲。

    “出什么事了?！彼晕櫰鹈?，向一旁留下來幫忙的助理詢問。

    過去跟人核對了下情況，助理小跑過來答復(fù)：“說是有人從二樓偏廳露臺上跳下來，受了點輕傷。”

    “什么人？”

    “一個萬山青的主管?！敝眍D了頓，“不知道怎么被反鎖在了露臺上，凍得不輕，好像還說，要找一個姓原的司機算賬?！?/br>
    “姓袁？”裴煊徐徐吐出一縷煙，在腦海中尋摸了一遍也沒對上號，最后才忽然反應(yīng)過來，于是用余光掃了眼章見聲身后的原逸。

    “行，我知道了?！彼睃c點頭，眼神又忍不住往章見聲身上瞟了好幾眼，看人仍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忍不住試探著問，“這事，你……”

    “知道?！闭乱娐暢脸灵_口，停頓了幾秒才繼續(xù)道，“是我讓手底下人把他關(guān)在那兒，長長記性?！?/br>
    原逸一愣，沒想到章見聲竟會這樣為自己解圍。

    “他怎么惹到你了？”裴煊越來越好奇。

    他很少見過章見聲和誰較真的樣子，尤其在萬山青這種地方，章見聲從來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為自知身份尷尬，也不會主動去招惹誰。

    只聽章見聲不疾不徐地道：“昨晚我房里的水不熱，我叫了人，沒人來修。套房標(biāo)配的龍井我嘗了，是陳茶。另外咖啡豆味道酸度太高，應(yīng)當(dāng)不是埃塞俄比亞原產(chǎn)?！?/br>
    “前年我來這的時候，檔次還沒有這么低，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要么是有人區(qū)別對待……”

    他話鋒一轉(zhuǎn)，扭過臉來對裴煊露出一抹禮貌的淡笑：“要么是管理層辦事不力，中飽私囊?！?/br>
    裴煊聽得咋舌，這里的人有沒有對章見聲區(qū)別對待，他們二人都心知肚明，他也從未見過章見聲把這事擺到明面上來說。

    以前他看不慣章見聲受盡苛待，想讓他強硬起來，這人卻總擺出一副與世無爭的態(tài)度來，只要別人不踩到他跟前，他就不會還以顏色。

    所以這次章見聲突然一反常態(tài)，無非也就兩種可能——要么那主管真的做了什么非常過分的事，要么就是章見聲護短的毛病又犯了，想要教訓(xùn)一下那人，為他身邊那條“家養(yǎng)烈犬”出口惡氣。

    “幫我個忙?！闭乱娐曈值?。

    “萬山青不需要這樣的主管，讓他今天就滾蛋，最好。”他目光平和，口氣似是在說著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裴煊倒是樂意看到他動起真格的來，抱起胳膊微微一笑，擺出一副看戲的態(tài)度：“這可不是我的地界，連我家老頭子都不一定能說得上話，你讓我怎么幫？”

    章見聲這回沒說話，只是反手將身邊人一拉，便將裴煊那位愛纏人的“特助”攬進了懷里。那特助倒也十分配合，主動圈住了人的脖子，純凈的黑眼仁直勾勾地盯著人瞧。

    原逸看不明白章見聲這是在干什么，只當(dāng)他是忽然起了興致，想和男寵親近親近。唯有裴煊心里清楚，章見聲是拿他情人做威脅，要他償還這幾日在裴兆海面前幫忙打掩護的人情。

    “誰說話頂用，你自己想?！笔执蠓降刈屘刂孔诹俗约簺]傷的右腿上，章見聲勾著嘴角，輕輕把玩著人的耳垂。

    裴煊一啞，明白了他說的是誰，“你讓我去找……”

    “你說，他肯定幫。”章見聲十分確信地望了裴煊一眼，邊說邊握住特助的手腕一抬，將人還了回去。

    第13章 別離太遠

    具體沒去管裴煊會怎樣完成自己托付的事，章見聲眼看時間差不多，便自顧自地轉(zhuǎn)著輪椅，離開了禮堂。

    從萬山青出來往停車場走的路上，天又黑壓壓的，風(fēng)中零星飄散著幾片雪屑。

    默然瞧著人肩上落下的白色，原逸跟在章見聲的身后，一直欲言又止。

    用不著回頭看也能知道他臉上什么表情，章見聲在上車前故意慢了下來，將輪椅調(diào)轉(zhuǎn)過一個角度，抬頭瞥了人一眼。

    “有什么話別憋著，想說就說。”

    他講話時語調(diào)平靜、淡然，依舊聽不出任何的感情色彩，但確實是與剛才要人滾蛋時的冷酷模樣完全不同了。

    原逸頓住腳，沉默著咬了下嘴唇內(nèi)側(cè)，半晌才從齒縫間輕輕擠出兩個字來：“……謝謝?！?/br>
    “什么？”章見聲眼尾微彎，暗含著幾縷微不可察的笑意。

    原逸知道他聽見了，于是沒再重復(fù)。

    “那個主管……他叫謝建中。”他垂下眼簾，漆黑的瞳孔里短暫卸下了一瞬的防備，坦白道。

    “我跟他以前就認識，有點過節(jié)，打過幾次架，今天也是因為看見他欺負新來的司機才……”

    說到這原逸啞了下，出于心虛，沒再往下詳述自己故意踢門把人關(guān)在露臺的完整過程。

    “別多想?！闭乱娐晫⒁暰€移向一旁，話音淡淡，“我讓他滾，是為我自己，沒有要幫你的意思?！?/br>
    原逸聽罷捏了捏褲邊，猶豫半晌還是道：“這次是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