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會兒，那片扇形里多出了一道光腳走出來的人影。

    昏暗的光線和月影交織，章見聲悄無聲息地立在原逸面前，面容浸在陰影里，看不清晰。

    手臂輕輕地耷拉下來，他用指尖輕輕略過對方柔軟的頭發(fā)。

    為什么不走呢。章見聲在心里問。

    為什么明明說了要走，卻又偷偷留下呢。

    第38章 捕影

    次日清晨，日光柔軟地從走廊的窗欞里透射進(jìn)來。

    章見聲再次打開房門，從臥室走出來的時(shí)候，門外已經(jīng)不見了那個(gè)蜷縮著身子沉沉睡著的人。

    被原逸睡過的角落處空著，不再有誰停留過的痕跡。

    不久，樓下傳來了宋阿姨打開燃?xì)庠畹穆曇簦乱娐暟察o了一會兒，坐電梯下去，碰巧撞見有人從院子里走進(jìn)來。

    雙開扇的紅木大門緩緩滑上，“啪嗒”一聲，自動上了鎖。

    章見聲下意識地扭頭看去，在認(rèn)清楚對方是誰后，心里的期待也就此落空。

    “章總?！彼緳C(jī)王洪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西裝，禮貌又略顯激動地朝他問著好，“我回來了，今天我來送您?！?/br>
    給章家開了快二十年車，王洪已經(jīng)四十好幾，上有老下有小，如今經(jīng)歷過重大車禍還能有幸回來繼續(xù)開車，心中自然是感慨萬千。

    時(shí)隔多日再次見到曾經(jīng)的下屬，章見聲很快斂起眼底的失落，和人嘮起了家常。

    “洪哥來了?！彼χf道。

    先是問了問對方身體的恢復(fù)情況，之后又聊到家里人，最后的最后，還是將話題拐到了開車上。

    “是原逸聯(lián)系你來的？”章見聲垂下了眸，不露痕跡地問。

    “是?！蓖鹾楹芸旎卮?，“他說上午有事，我一接到電話就趕過來了，怕耽誤您。”

    見人沉默，王洪又問：“您腿腳還沒好吧?！?/br>
    略微恍惚片刻，章見聲說了聲“是”。

    “原逸在電話上囑咐了挺多的?！蓖鹾樾χf道。

    “他說您走不了太遠(yuǎn)的路，下車后得要人扶著，還說您怕熱又怕冷，空調(diào)不能太低也不能高，車上要常常備著茶，手邊要時(shí)刻帶著傘……”

    說了半天，王洪很是爽朗地“嘿”了一聲，“我看這小伙子不錯(cuò)，對工作真挺上心的。”

    章見聲聽后并沒說什么，只是很平淡地笑笑。

    王洪在他身邊干了也有挺多年，對他的了解怎么也不會比原逸少。

    原逸的這番嘮叨，自是沒什么用，比起在背后偷偷摸摸地托付別人，倒不如付諸在實(shí)踐上，光明正大地來對他好。

    和人又聊了兩句，章見聲一邊往樓上走，一邊掏出手機(jī)打了個(gè)電話。

    “喂，喻陽?！彼型就Ｏ履_步，視線往原逸空蕩蕩的臥室掃了一眼，“你幫我去查點(diǎn)事情……”

    白天在外面忙碌了一整天，章見聲再被送回家時(shí)，已經(jīng)是夜晚星野垂墜的光景。

    故意拖得晚一點(diǎn)才結(jié)束工作，一天過去，終究沒能等到原逸回來替班。

    回到家后，一樓的臥室也不見亮燈。半夜，章見聲躺在床上有些失眠，后來過了很久，才聽見下面智能門鎖響動的聲音。

    不多時(shí)，一陣由遠(yuǎn)及近的腳步聲便從走廊遠(yuǎn)端來到他的房門外，很輕很輕，連呼吸都被壓低。

    盡管對方已經(jīng)竭力地將步伐放慢，但夜太安靜，章見聲這個(gè)失眠的人耳朵恰好又很靈。

    心里暗自期待著那串腳步聲的主人能按下門把手，進(jìn)來找他說說話，又或者先敲門，隨便弄出點(diǎn)動靜讓他知道也行。

    可章見聲等了許久，最后也只等來對方原路返回的聲音。

    這之后的幾天，也大致是一個(gè)樣。

    原逸白天基本不見蹤跡，晚上回來后，會輕手輕腳地上到二樓，在他的臥室門前逗留一會兒。

    有時(shí)像是貼在門上默默聽動靜，有時(shí)像是蜷縮在角落安靜地小憩，有時(shí)又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

    忍到第四天，章見聲終于失去了耐性。

    最近天氣熱，公司空調(diào)又開得涼，他因整日工作勞累過度，免疫力低，一下有些感冒。夜里頭昏腦漲睡不著，便待在走廊里守株待兔。

    等到將近十二點(diǎn)，樓下果然又傳來了開門的動靜。

    樓梯口的木地板上很快出現(xiàn)一道長長的影子，踩著月光，顯得緩慢又小心翼翼。

    眉目剛越過轉(zhuǎn)角，忽而一停，在看清楚走廊盡頭陰影里站的人后，便如同驚飛的鳥兒一般，急匆匆地轉(zhuǎn)身向后掠去。

    “站住?！?/br>
    極力想要抓住那片影子，章見聲皺著眉追趕上去，無奈腿上的傷不足以令他擁有正常人行走的速度，室內(nèi)過于昏暗的光線也讓他很難分辨得清腳底下的路。

    剛邁出去兩步，前方的人就已經(jīng)消失在了樓梯口。

    他偏不服氣，仍追著人從樓梯下去。

    手杖代替疼痛不已的傷腿，頻繁承受著重量，最后支在樓梯邊沿，差點(diǎn)架空。

    “原逸——”話音跟著情緒一同起伏，既帶著很重的鼻音，又透露出平時(shí)不常有的憤怒，“你給我站住?！?/br>
    聽見了自己的名字，被他追趕的人身形一頓，很快轉(zhuǎn)過身來，趕在他要摔倒之前，及時(shí)地扶了上來。

    兩副久未碰面的軀體一觸，便如同熱風(fēng)撩過guntang的余燼，熄滅了又復(fù)燃，復(fù)燃后又熄滅，最后連灰都一起化了個(gè)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