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太熱，也太過干燥了。

    阮祺眉頭緊皺，感覺自己活像一條擱淺在岸邊的魚，眼看就要被生生渴死了。

    有水杯遞到他面前，阮祺來不及多想，一口氣喝下大半杯。

    “謝……”

    話音未落，阮祺突然反應(yīng)過來，連忙警惕起身。

    馬車內(nèi)空間有限，這下起得過急，讓他直接撞到車窗，瞬間痛呼出聲。

    “呵，”老者被他逗樂，滿是褶皺的面孔上露出興味，“別急，您可以朝窗外看看，這里究竟是何處。”

    阮祺遲疑著掀開車簾，緊接便被鋪天蓋地的沙塵迷了眼。

    陽光濃烈，炙烤著漫無邊際的沙地，干燥的風(fēng)吹打在面頰上，連同蜿蜒起伏的山峰也皆是由黃沙鋪成。

    沙漠。

    阮祺莫名想起從《邊城游記》里看到的詞匯。

    書里配有插圖與大段的描述，然而縱使再精準(zhǔn)的詞句，再生動的畫面，也仍舊無法描繪出眼前的場景。

    ……原來這便是大漠。

    “你是誰，帶我來這里做什么？”阮祺放回車簾，努力穩(wěn)住心神道。

    漫天黃沙，縱使眼前的老者肯放他離開，以阮祺的本事，也根本無法自己走出這里。

    既然反抗無用，倒不如先弄清楚眼前的情況。

    老者面容枯瘦，比蕪河村里的柳郎中還要蒼老許多，仿佛行將就木。

    聲音喑啞如刀，眼眸泛白，哪怕是笑容溫和時，也依舊讓人感到陣陣膽寒。

    “您不是見過梅秀舟他們嗎，老臣與他們并無差別?！?/br>
    老臣？

    阮祺心底疑惑，不應(yīng)該是下屬嗎，怎么變成臣子了。

    只是想到他們總稱呼清珞為“君上”，似乎也沒什么奇怪了。

    “所以你也是妖怪嗎？”阮祺直接問。

    “妖怪？”這回輪到老者疑惑了，瞇著眼，將這兩個字細(xì)細(xì)咀嚼了一遍。

    “您以為……君上是妖怪？”

    “不是嗎。”阮祺理所當(dāng)然道。

    雖然沒有明說，但他自認(rèn)為已經(jīng)與郎君心照不宣了，唯一還存有疑問的，便是對方的原身具體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妖怪，哈哈哈哈哈！”老者以手撫膝，笑得險些直不起腰來。

    “君上知道，您錯把他當(dāng)作妖怪嗎？”

    阮祺：“……”

    阮祺的臉?biāo)查g紅透，即使再傻，此刻也意識到自己鬧出笑話了。

    直到阮祺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老者終于止住大笑，望向阮祺的目光不再輕視，反而多了些許嚴(yán)肅。

    “所以，倘若君上當(dāng)真是妖物，您也愿意同他在一起？”

    “這問題好奇怪，”阮祺手指捏著衣角道，“妖怪只是傳說里的東西，是好是壞，我都不認(rèn)識……郎君卻是實實在在與我過日子的，是好是壞，我自己能分辨?！?/br>
    阮祺并不愛幻想，他只愿意相信切實存在的事物，傳說里的妖怪是虛假的，而清珞卻是真實的。

    所以究竟是蛇妖也好，其他也好，都不重要。

    老者沉默良久，最終一聲喟嘆：“小君后通透，倒是老臣愚鈍了?！?/br>
    車廂安靜，只能聽見車外的烈烈風(fēng)聲。

    阮祺又覺得口渴了，端過先前的水杯，將杯里已經(jīng)放涼的清水一飲而盡。

    緩解了干渴，阮祺小心翼翼望向閉目養(yǎng)神的老者，卻沒等來剛才話題的后續(xù)。

    不要說半截啊！

    話都已經(jīng)聊到這里了，不能順便講清楚郎君到底是什么嗎？

    阮祺抓心撓肝，偏偏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畢竟是他說的，自己并不介意郎君的身份。

    可不介意，又不代表不會好奇，他真的快要好奇死了！

    老者歪過頭，正對上一雙亮晶晶的杏眼：“您想知道？”

    阮祺用力點頭。

    “呵，做了那么久的繼任廟祝，卻連供奉的神祇本尊都不認(rèn)得，您也算天底下獨一份了?！?/br>
    阮祺皺眉疑惑，反應(yīng)了片刻才意識到“神祇本尊”指的究竟是什么，一瞬間眼眸睜大，整個人都呆住了。

    “不……”不可能。

    老者溫和笑道：“是，無念天主，清珞仙君，執(zhí)掌諸天水域，這世間但凡有水流經(jīng)過的地方，便都逃不過他的視線?！?/br>
    “否則您以為，老臣為何要將您領(lǐng)到這漫天黃沙的地界來?！?/br>
    馬車平穩(wěn)行進。

    阮祺深吸口氣，半晌都找不回聲音。

    ……水神。

    第50章

    郎君居然是水神。

    提起水神，阮祺最先能想到的便是在廟里見的各種神像。

    最高的神像在主殿里，似乎是片巖雕成，歷經(jīng)歲月侵蝕，仍舊不改威嚴(yán)，靜室里小尊的神像則是用銅水澆鑄而成，表面附著鎏金，耀目華貴。

    然而無論是哪種神像，都與阮祺印象里的郎君相差甚遠(yuǎn)。

    在阮祺面前的清珞總是慵懶隨意的，仿佛對一切事物都漫不經(jīng)心。

    明明樣貌出塵，卻絲毫也不會有距離感，時常懶洋洋環(huán)抱著他，將他逗得臉紅了，再勾出一抹淡笑。

    ……怎么瞧都與九天之外的神明扯不上干系。

    行進的馬車?yán)?，聽著對面阮祺的碎碎念，老者嘴角抽搐，神情一言難盡。

    阮祺皺著眉，似乎想起什么道。

    “可是如果，郎君當(dāng)真是神仙的話，那為何之前會流落在蕪河村附近，神仙那般厲害，竟然也是會重傷昏迷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