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不能說，”董念也來了脾氣，提高嗓音道，“他當咱家祺哥兒是什么了！”

    “是，咱們是凡夫俗子，鄉(xiāng)下人家，但也不是能隨便任旁人欺負的，他敢說，成婚最初就已經(jīng)把一切都講清楚了，同祺哥兒毫無隱瞞。”

    阮祺：“……”那確實沒有。

    但也不能說郎君是故意隱瞞的。

    畢竟他那會兒整日瞎猜郎君到底是什么妖怪，清珞大約是知道了，所以故意逗著他玩兒的。

    可惜他中途被人劫走，以至于最后從仙翁口中得知了事情真相。

    “抱歉，”清珞認真道，“成親前，我的確沒有與他明說過?！?/br>
    董念正要發(fā)火，就見眼前人神色認真，繼續(xù)接道：“但還請兩位放心，我對阮祺絕無半點戲耍玩弄之意?！?/br>
    “我的確并非關外中人，而是出身上界無念天，那里剛結(jié)束戰(zhàn)亂，如今百廢待興。我已經(jīng)派人尋到一處名為箬水城的小城，那邊幾乎沒有受過戰(zhàn)火波及，城池建筑一切安好?！?/br>
    “你們?nèi)羰峭猓鹊饺铎鳡顟B(tài)穩(wěn)定，我會先將他安置在箬水城內(nèi)，待仙宮修繕完成，他也適應了上界生活，再將他重新接回仙宮?！?/br>
    什么上界？

    什么仙宮？

    董念聽得暈頭轉(zhuǎn)向，這可與她預想的全然不同，下意識便開口道：“可你不是……”

    阮成豐連忙伸手，將媳婦后面那句，“可你不是妖怪嗎”幾個字狠狠堵了回去。

    該說不說，他們真不愧是一家子，就連猜歪的方向也能完全一樣。

    “不是妖怪，”阮祺也無奈了，扶額道，“郎君是神仙，之前無念天一直在打仗，郎君受了重傷才會跌落下界。”

    阮祺將事情原委仔細說了一遍，董念和阮成豐都聽得瞠目結(jié)舌，緩了許久，終于接受地點點頭。

    “行了，”阮成豐拍了拍董念，“天色不早，祺哥兒身子重，讓他們小兩口先回去休息吧，日子還長著，有什么等以后再說?！?/br>
    董念還有想問的，但瞧見阮祺已經(jīng)困得揉眼睛了，只能止住念頭，嘆息道。

    “今日都累了，祺哥兒先回去睡吧，明天店里不忙，可以晚些再過來?！?/br>
    “嗯?！?/br>
    阮祺正犯食困，聽伯母的話，知曉這一關應該是過去了，終于徹底放下心來。

    目送兩人離開。

    董念心不在焉地收拾桌面，忽然想起還有個疑問，連忙望向一旁偷偷給弓箭打蠟的阮成豐。

    “不對，祺哥兒剛剛有提到，他郎君究竟是哪一路神仙嗎？”

    神仙也分很多種，大神小神，有些村人供奉山間精怪，恭敬稱一句“黃仙爺爺”、“狐仙奶奶”，總不能也是什么神仙吧。

    阮成豐熟練打蠟，指了指村里水神廟的方向。

    “喏，你不經(jīng)常去人家神廟里上香嗎，就是那廟里的神像本尊?！?/br>
    董念：“？？？”

    “這回正好，”阮成豐翹起二郎腿，滿意吹了下弓弦，“你也不用爬山，直接到人家面前燒香就行了，還方便……哎呦！”

    董念放下掃帚，重重吸了口氣。

    夜晚寂靜，只有偶爾自草叢里傳來幾聲蛙鳴。

    阮祺揮開眼前的蚊蟲，伸手扯了扯身旁的郎君，壓低聲問：“你剛才說的箬水城，到底是什么地方？”

    郎君很少提及關于上界的事情，也從來沒說起過有關未來的規(guī)劃。

    雖然仙翁總督促他努力修行，等到修為精進后，便能與郎君一起回歸上界。

    然而上界究竟是什么，對于阮祺而言，依舊是比關外更未知，也更遙不可及的地方。

    清珞牽著他，踏過寂靜的田埂間：“箬水城，距離仙宮舊址很近，來往只需半日路程，因地理位置特殊，數(shù)百年間從未被戰(zhàn)火波及過。”

    “整座城池立于水上，城內(nèi)靈族與凡人混居，居民日常使用避水珠，能夠御水而行?！?/br>
    “上界也有凡人？”阮祺驚訝。

    “是，原本數(shù)量稀少，不過經(jīng)歷過戰(zhàn)亂后，倒是比普通仙家數(shù)量更多了?！鼻彗笃椒€(wěn)道。

    阮祺卻是想到了別處。

    戰(zhàn)爭到哪里都是殘酷的，那些在他印象里高不可攀的神仙，卻愿意庇護下城里的弱小凡人，讓他莫名多了幾分好感。

    “箬水城風景怎么樣？”阮祺問。

    “大約不錯，我沒去過，”清珞思忖片刻，“你感興趣的話，可以去問問陶玄景，他是箬水城出身的?！?/br>
    “好，”阮祺笑著晃了晃他的胳膊，“那我要加緊修行，爭取早日到上界瞧瞧了。”

    清珞沒有回答。

    只迎著月色，在田間的蛙鳴里俯身，將吻落在阮祺的唇邊。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當晚阮祺做了一整夜有關箬水城的夢，他夢見漁船飛到半空，來往行人從水上踏過，姑娘漢子互相打著招呼，頭頂卻突然冒出粉紅的花苞。

    直到早起進了店鋪，阮祺仍是有些迷糊，路過桌邊時被顧洵用力拽了一把。

    “醒醒，你快撞墻上去了！”

    “嗯，”阮祺終于回過神，疑惑問，“你說什么？”

    顧洵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考慮到自己有求于人，還是耐著性子道：“我說，我已經(jīng)想好，往后打算在縣里開家酒樓?！?/br>
    “爹娘想給我出錢，不過被我拒絕了，我這些年里還算節(jié)省，攢下的銀子足夠買一座二層小樓，位置也已經(jīng)選好，就在東街的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