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br>
    婦人算了下價錢合適，趕忙答應(yīng)，又額外多買了支六文錢的羊毫筆。

    有了第一單買賣，后面的生意逐漸好做起來，顧洵也很快習(xí)慣了被人圍觀著寫字，到人少時候，也能張口吆喝兩聲。

    阮祺并非大包大攬的性子，見顧洵那邊能獨自上手了，便也悄聲退開，跟郎君一起靠在樹旁小憩。

    “今天有些熱，等下去崔廟祝那里討碗綠豆冰喝吧。”阮祺湊到郎君耳邊小聲道。

    清珞瞥了他一眼，不答反問：“……他字寫得好看？”

    阮祺愣了下，才反應(yīng)過來這里的“他”指的究竟是誰，頓時忍不住笑。

    剛剛為了鼓勵顧洵，對方寫字時阮祺一直從旁夸獎，好聽話不要錢的往外冒，沒想全被清珞聽到了。

    “沒，”阮祺捏了捏他的掌心，笑瞇瞇討好道，“別人的字有什么，在我心里，郎君的才是最好的?！?/br>
    清珞唇角揚起，略微使力，在阮祺的驚呼聲里將他拉到身前。

    顧洵……顧洵專心擺攤，已經(jīng)不想再留意那邊了。

    大約是天氣晴好的緣故，今日集市上的人格外多，顧洵忙得腳不沾地，到臨近傍晚時候，不僅售出幾十幅小字，就連筆墨紙硯也連帶著賣空了大半。

    數(shù)著口袋里沉甸甸的銅錢，顧洵心里說不出的滿足。

    阮祺自然明白他所想，伸手拍了拍他：“怎么樣，擺攤賺錢的感覺還不錯吧？”

    “嗯?！鳖欎h首。

    不僅僅是賺錢帶來的愉悅，這是憑借他自己，依靠他自身的能力賺到的銀錢，即使并不多，也是實實在在只屬于他的東西。

    “其實從記事時起，我就知曉這世上很多事物都是不屬于我的?！?/br>
    四周安靜，集市上的人群散去，顧洵忽然開口道。

    “爹娘，兄長，顧家二公子的身份，還有那個能讓我棲身的……家。”

    顧洵垂著眼眸，聲音很淡：“我是個沒有家的人?！?/br>
    阮祺原本在幫忙收拾攤位，聞言也停住了動作，想要安慰，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你其實已經(jīng)知道了吧，”顧洵抬頭望向他，“你才是顧洵，真正的顧家二公子?！?/br>
    阮祺愣住，顧洵展顏一笑，仿佛已經(jīng)有了答案。

    “果然，你早就發(fā)現(xiàn)了，說不準(zhǔn)比爹娘還早些，你郎君并非凡人，應(yīng)當(dāng)是他告訴你的吧。不必這種表情，我又沒有怪過你。”

    “抱歉。”阮祺輕聲道，卻不知在為何道歉。

    “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才對，”顧洵嘆息，“像你這般心思單純的人大概想不出，剛剛注意你時，我到底起過什么壞念頭?！?/br>
    但他終究沒有做。

    卻也幸好什么都沒有做。

    阮祺邁上前，主動伸手將他拉?。骸罢撣E不論心，倘若起了壞念頭的都是惡人，那這世間怕是沒有多少良善之人了。”

    因為常年在外跑動，阮祺的手很熱，顧洵回握住對方，心底柔軟成一團(tuán)。

    兩人相識一笑，仿佛再多恩怨也都消散無蹤了。

    “對了，”顧洵忽然想起什么，調(diào)笑道，“我比你虛長半歲，等到認(rèn)回顧家后，你該喚我句二哥才是。”

    “來，叫一聲二哥哥，免得你日后回家了不習(xí)慣。”

    阮祺：“……”喂！

    你那生辰是假的，誰比誰大還不一定呢。

    與顧洵說開，阮祺的心情莫名不錯，連帶回家的步子也都輕快了許多。

    他能瞧得出，顧洵是當(dāng)真想通了，甚至肯坦言內(nèi)心的想法，身周也再沒有過去那種陰郁之氣。

    “你似乎很親近他？”清珞問。

    “倒也不能算親近，”阮祺搖搖頭，思忖片刻道，“就是有些同病相憐吧?！?/br>
    阮祺和顧洵的個性截然不同，但私下里，阮祺總能從對方身上尋到與自己相似的特質(zhì)。

    雖然情況不同，但他們都是自小遠(yuǎn)離父母，寄人籬下。

    因為是寄人籬下，所以不能隨意放肆，不能任性妄為。

    因為不是在自己家中，所以要乖巧勤快，要聽話懂事，不能給照顧自己的人添麻煩。

    而阮祺比顧洵幸運太多，他已經(jīng)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家，對方卻依舊要時刻警惕，唯恐連僅有的棲身之地也都一并失去。

    剛才顧洵肯來與他說這些，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與爹娘仔細(xì)聊過了，只希望對方往后能活得更輕松自在一些。

    阮祺還想著顧洵的事，身邊人卻捏住他的下頜，強(qiáng)迫他將視線轉(zhuǎn)過去。

    “嗯？”

    清珞今日換了件雪白衣裳，鄉(xiāng)下人很少穿白衣，倒不是覺得不吉利，而是淺色不耐臟，不方便下地干活。

    眼前人倒是沒有這種煩惱。

    穿白衣的清珞比尋?？雌饋砀涞桦x，仿佛張貼在神廟之內(nèi)，被煙霧籠罩的精致神像。

    唯有眉眼低垂時，帶著微不可察的笑意：“我年歲也比你大?！?/br>
    阮祺懵了下，反應(yīng)過來對方在說什么，湊近壓低聲：“哥……想得美，我才不叫?！?/br>
    “走了，該回家做飯了。”

    暮色降臨，山腳下人群散去，只剩余幾名低頭打掃的仆役，各種雜物被堆放到一旁。

    顧允海站在石階后，手里牽著匹棗紅小馬，臉上的表情被高掛的燈籠照得晦暗不明。

    “公子？”有年輕仆役瞧見他的身影，收起掃帚道，“今日神廟已經(jīng)關(guān)門，您若是想上山進(jìn)香的話，還請明日再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