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粗喘著氣，赤紅色的眼瞳依舊如深水般看不出波瀾。

    “殿下，”旁邊的上校想要扶住他，卻被安德烈擺手拒絕了。

    “我還走得動，”言罷，他又加了一句，“暫時。”

    剝除蟲翼的無盡苦痛，不僅表現(xiàn)在剝除時猶如剜心裂骨的痛感，在往后生活中亦會時時作痛，叫人痛苦不堪。

    但安德烈怕的不是痛，而是永遠(yuǎn)無法再上戰(zhàn)場。

    “殿下，”上校的聲音已經(jīng)帶了一絲哭腔，“夏佐殿下那邊的人說夏佐殿下就快醒了，我馬上就去求殿下他為您求情，好歹，好歹不是永久剝除蟲翼吧……”

    安德烈苦笑一聲，“夏佐，他會答應(yīng)？”

    上校沒法反駁，他自己心中都知道完全沒可能。

    那位夏佐殿下自小失了雄父，又仗著自己等級高，帝國的雄蟲保護(hù)會幾乎是對其言聽計(jì)從，向來是個性情暴虐的主，聽說平日里鞭子從不離手，遇到不順心的事就抽一鞭子。

    從沒受過半點(diǎn)傷的雄蟲，一覺醒來自己腿都斷了，怎么可能會饒恕安德烈？

    上校有些絕望地想著，這樣天縱奇才的皇子殿下，竟會這樣黯淡離場嗎？

    “或許呢……”他的聲音很輕，連自己都不敢信。

    上校匆匆地離開了，背影里帶著最后一絲希冀。但安德烈的眼睛里只剩漆黑一片，看不到一點(diǎn)光亮。

    “殿下，走吧?！毙行坦購姆ü俚淖髠?cè)走來，眼中是可惜的神色。

    安德烈像是行尸走rou般慢慢跟在他的后面。

    通往行刑場的路是這么漫長，漫長到安德烈都有些恍惚。

    不知拐過多少個彎，安德烈才終于來到一間巨大的房間。

    中間最顯眼的便是一個巨大的閘刀，上面還停留著別的蟲展開蟲翼拼死掙扎時的極大裂痕，和已經(jīng)暗紅了的血跡。

    他一直保持著皇室風(fēng)范的冷靜的眉眼，終于微微顫抖了一下。

    蟲翼剝除之后，無可復(fù)原。

    無法飛翔的雌蟲，也將毫無戰(zhàn)斗能力。

    “對不住了，殿下?！毙行坦儆謬@一聲。

    安德烈慢慢地展開蟲翼。

    像是火焰般耀眼的赤紅色瞬間占據(jù)了屋內(nèi)人的全部視線。這無疑是一對極漂亮的蟲翼，繁復(fù)的紋路，耀眼的顏色。等級越高的雌蟲往往蟲翼上的紋路就越是復(fù)雜，與之對應(yīng)的靈活性與殺傷力也便越高。

    他抿著唇，一步一步走到刑具前。冰冷的鎖鏈很快一層一層包裹住裸露的手臂，叫安德烈即使待會痛不欲生也無法反抗。

    安德烈閉上了眼睛，往嘴里塞了一塊布。

    “開始吧?！?/br>
    有些生銹的儀器吱呀吱呀地開始運(yùn)作，像是在嘲笑著眼前人的無能為力。

    鋒利的刀尖一點(diǎn)點(diǎn)接近安德烈已經(jīng)傷痕遍布的后脊，緊接著沿著蟲翼生長的地方猛地扎了下去。

    安德烈的呼吸都停滯了一瞬，他死死咬住嘴里塞的布，才讓自己不發(fā)出痛哼，掌間隱隱可見血跡。

    劇烈的疼痛讓他下意識地想要反抗，卻被鎖鏈牢牢地束縛住，無法動彈。

    但儀器更快地就要進(jìn)行下一步cao作了。

    就是在這時，安德烈聽見外面?zhèn)鱽硪坏缆曇簟?/br>
    “喂，等等。”

    他懷疑是自己幻聽了，但儀器確實(shí)慢慢地停下不動了。

    安德烈緩慢地抬起頭。

    被汗水沾濕的頭發(fā)貼在額頭上，遮擋住他一半視野，只能看見面前的地面。

    誰能直接叫住正在行刑的行刑官？

    “先把他放下來?！蹦侨擞珠_口了，安德烈很確定自己從沒聽過這個聲音，這不是自己認(rèn)識的任何人。

    手臂上捆著的鎖鏈卻被周圍的人解開，安德烈一個失力，狼狽地跌倒在地上。

    “夏佐殿下？您是來……”他聽見行刑官有些疑惑的聲音。

    夏佐？

    他能來做什么？

    無非是落井下石，看看他狼狽不堪的模樣罷了。

    安德烈顫抖著雙手，想撐著自己站起來，然而雙手卻使不出一點(diǎn)力氣。

    “哼！你管這么多做什么？把鞭子給我。”夏佐又道。

    很是陰郁暴虐的聲音。斷腿之痛確實(shí)叫夏佐恨得牙癢癢，要不是暈血，真是恨不得親手剜掉這只蟲的蟲翼。

    安德烈的心中便明了了。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諷刺的笑。斷蟲翼還不夠，定要讓他尊嚴(yán)全無，在眾人面前被鞭打才能解心頭之恨嗎？

    安德烈心中突然涌現(xiàn)強(qiáng)烈的不甘。

    他向來是天之驕子，不曾受過什么屈辱，頂多是戰(zhàn)場上多受了傷。此時卻要叫自己被如此折辱？

    他如何能忍受？

    安德烈的死死咬住嘴角，被放開的蟲翼不自覺地輕微擺動。

    殺了他。

    他在心中對自己說。

    反正沒了蟲翼，自己跟行尸走rou也沒什么區(qū)別。

    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如果這時候有人埋頭看去，定能看見跌坐在地上的皇子殿下眼中無窮的殺意幾乎化為實(shí)質(zhì)，里面是無盡的黑暗深淵。

    然而預(yù)料中的破空聲遲遲未到，安德烈醞釀的殺招也無機(jī)實(shí)行。他茫然地抬眸看去。

    這一看卻是一愣。

    與他剛剛的聲音不同，夏佐的神情看著卻是極為……沉穩(wěn)，即使坐在輪椅上，也似乎天生便有權(quán)貴者的氣質(zhì)。不像是嬌生慣養(yǎng)暴虐成性的雄子，倒像是皇宮之中推杯換盞的上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