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姜鳴沉浸在遙遠(yuǎn)又潮濕的回憶里，“我們?yōu)榇藸幊?、決裂，老死不相往來。那天雨下得很大，他告訴我一切都結(jié)束了，實驗體們會被妥善安置，放歸社會，像個正常人類一樣生活。”

    “正常人類？”他再也掩飾不住嘲弄之色，望向窗外，“我想這或許是個不錯的驗證機(jī)會。于是在三十年后的今天，我放任一個人類和實驗體產(chǎn)生交集，甚至感情。但事實證明他是錯的，錯得徹底。”

    “錯”這個字一出口，那雙眼眸的深處倏地燃起一股扭曲的瘋狂，陰沉濃郁，像沉淀了三十多年的渣滓。

    裴灼覺得這人是個瘋子。

    “如果你沒打算把我?guī)Щ厝?，那就付錢?！彼_背包，“九條魚都在里面，一口價不打折?！?/br>
    姜鳴眼底的情緒逐漸平復(fù)下來，但仍隱隱涌動著，給人不安的感覺。

    “你的使用壽命很快就要到頭了?！彼D(zhuǎn)動了一下眼珠，看向裴灼，“帶不帶你回去這事和我無關(guān)。n會在最后時刻派人過來回收你的數(shù)據(jù)，你需要向聯(lián)絡(luò)人發(fā)送自己的具體位置。順便告訴你一聲，如果n無法回收到你的死亡數(shù)據(jù)，那么你生前接觸過的一切人和事物都會被銷毀?！?/br>
    裴灼垂下眸子。

    “那個姓周的死活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他說道，“我跟他又不熟?！?/br>
    “所以我也只是告訴你一聲?！苯Q將咖啡一飲而盡，“還有一件事?！?/br>
    “什么？”

    “半個月前，我拋出了一枚餌。然后……發(fā)現(xiàn)池子里出現(xiàn)了一條銀色的魚，和六年前死去的一模一樣。是不是很神奇？它游得很快，一閃就不見了。”他再次微笑起來，“親愛的，你能幫我找回001嗎？”

    -

    遠(yuǎn)處的樓頂上。

    望遠(yuǎn)鏡被拆成了兩個單筒，一大一小齊齊趴在欄桿上，朝著咖啡廳锃亮反光的玻璃使勁看。

    “你能看清他們在說什么？”陸謙偏過頭，見秦聞州看得入神，忍不住問道，“翻譯一下，我的唇語學(xué)得不好?！?/br>
    “看到了。”秦聞州神色嚴(yán)肅，“他們沒有親嘴?！?/br>
    陸謙：“……”

    陸小同志深知薄荷味的威力，不再和這家伙徒勞糾纏，收起望遠(yuǎn)鏡：“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寫報告了。你有男朋友這事就暫時不告訴祝哥了，我要二十斤小龍蝦?！?/br>
    坐在對面的研究員似乎說了“001”，秦聞州微微皺了一下眉，又很快恢復(fù)如常。

    “沒問題?！彼Z調(diào)輕松，看不出絲毫的破綻，“對了，前幾天這附近死了幾個混混……”

    “你干的是吧？”

    “是我干的。”秦聞州把望遠(yuǎn)鏡還給他，“幫忙善個后。”

    “這個好說。那幾個混混本來就不干凈，協(xié)助異能監(jiān)察局調(diào)查的時候，我還救出了一個被囚禁的d級天賦的omega。樁樁件件都和異能有關(guān)，說他們監(jiān)察不力都算輕的了。我可以申請移交執(zhí)行部特別處理，他們不同意的話我就給上面打小報告。”陸謙得意洋洋，說罷又想起了什么，提醒道，“最近f市治安異常，有人借著黑市委托攪混水，祝哥懷疑你的存在已經(jīng)被n知道了。你小心些，一拿到東西立刻返回a市?！?/br>
    “知道了?！?/br>
    “這期間我會繼續(xù)留在監(jiān)察局，有事再聯(lián)絡(luò)?！?/br>
    “好。”

    -

    裴灼帶著裝滿穩(wěn)定劑的背包回到家。

    鑰匙插進(jìn)鎖孔的剎那，他突然希望家里是空的，沒有紅的粉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顏色，也沒有銀發(fā)alpha坐在沙發(fā)上等自己回來。

    鎖芯“咔噠”一聲，門開了，縫里透出微弱的光。

    “裴灼！你回來啦?！?/br>
    光聽聲音就能知道某人在瘋狂搖尾巴。

    “……”裴灼用力閉了一下眼睛。

    “你要找001，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交易現(xiàn)場有爆炸的痕跡，001應(yīng)該受了不輕的傷。alpha身體抱恙的時候更容易被高匹配的信息素吸引。你和他的匹配度有95%，雖說并不絕對，但幾率會大一點?！?/br>
    “我都快報廢了，沒興趣。”

    “這是我個人的委托，與n無關(guān)，會給你一份滿意的報酬?！?/br>
    “多少錢？”

    “一分沒有。”研究員一直在笑，眼尾的細(xì)紋仿佛蛛網(wǎng)，注視著即將落網(wǎng)的獵物，“但我知道當(dāng)年在那本故事書上畫愛心的實驗體在哪里。027，你想見他一面嗎？”

    “……你說什么？”

    虛偽的笑容倒映在顫抖的漆黑瞳孔里，像杯底干涸的咖啡，丑陋而苦澀，香氣卻絲絲縷縷地勾入心臟，纏繞收緊。

    027想見他一面。

    特別想。

    裴灼推門而入。

    “我查過了，市區(qū)有四家大型商場，其中一家在搞周年促銷，低至三折。隔壁還有一條商業(yè)街，經(jīng)常會有甩賣?！盿lpha搖著尾巴迎上來，附一份詳盡的購物攻略，想得到男朋友的夸獎，“裴灼，下午我們可以去那里買睡衣……”

    “咚”一聲悶響，回蕩在樓道里。

    門口的舊鞋柜并不牢靠，隨著震動微微咧開一條縫，露出空蕩蕩的內(nèi)里。

    秦聞州被揪著衣襟抵在了門上。

    面前的omega低著頭，指節(jié)用力得泛了紅。

    “裴……灼？”

    他正想說些什么，卻見omega緩緩抬起頭來。

    那一瞬間，裴灼眼底的濃烈情緒幾乎將他震住，猶豫、痛苦、彷徨……鋪天蓋地的，在遍布血絲的眼睛里砸爛了揉碎了，最后只凝出一層濕漉漉的霧，澆熄了所有未能說出口的熾烈。